【DH】4891:巫师末日

横竖横:

 


*《1984》AU


*警告:反乌托邦&全员二设


*人设参见 @BungApatma 家的 普罗米修斯 和 埃庇米修斯 ~


*声明:除了ooc我一无所有


*简介:西元4891年,麻瓜高科技的发展胜过了魔法,巫师世界全线暴露。麻瓜对巫师发动了长达七年的征战并取得胜利,从此对巫师实行高压统治。在这种情势下,德拉科·马尔福却遇到了他的绿眼睛先生。




01.被消失的人


  


  现在是西元4891年清晨四点零四分。


  


  德拉科·马尔福站在一栋白色大楼下,深呼吸,抬头,刺眼的光点从天台处漏下,高得一眼望不到顶。


  


  外墙拼接着大块大块的反光玻璃,一路急转直下与地面构成一个峭削的直角,像在威吓着你的渺小。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白,比医院更死板,比机械更冷酷,比石灰更窒息。扑面而来的反光如同一柄长刀的霜刃,在阉割了所有与幻想与魔法与非日常有关的词汇之后,还恨不得把每一双敢于逼视它的眼睛都剖成两半。


  


  而这样一座把人性消解殆尽的现代建筑,被他们称为魔法部。


  


  领着公文包西装革履的巫师从自动门里来来往往,千篇一律,无喜无悲。它俯视着他们,诡笑,而后张开大嘴吞噬了这些蝼蚁的人生。


  


  是的,蝼蚁,每天德拉科等待自动门开启的0.6秒当中,脑海中都会莫名跳出这个词。


  


  而这0.6秒的放空,已经太过危险。


  


  抗拒是绝不被允许的,哪怕从步伐中流露出一点点也足以致命;期待也不该表现出来,否则会被认为是在密谋着什么。而今麻瓜的科技令巫师也感到恐惧,指纹锁能检测你的心率,而那些针孔摄像头甚至能从瞳孔的缩放来读出你的想法。


  


  德拉科将自己掩饰得很好,从神色到脚步,空洞而顺从,这保证了绝对的安全。在“德拉科·马尔福,斯莱特林,各项指标无异常”的机械女声中,他径直走向属于自己的隔间。


  


  以一块一平米见方的办公间为原点,磨砂玻璃把人分割成一座座近在咫尺的孤岛。


  


  他看不清左边的同事是谁,也不知道右边的同事是否迟到。


  


  一间,两间,九间,一百间。


  


  灰色的玻璃纵横延伸。


  


  上千间。


  


  每一间都这么大,每一间都这么安静,你没法知道身边的人在做什么。也许他们在偷偷哭泣,也许忙着敲出诋毁你的材料,而下一秒你就会被消失,尽管你们谁也不认得谁。


  


  这是一条相当恶毒的规定——检举同事成了人人必须完成的定额任务,除非在检举别人之前先被告发,那么恭喜,从今往后你都不必再干这个了。


  


  不是每个人都受得了这种鬼日子的,布雷斯·扎比尼曾经跟他分享过一个笑话。说一个斯莱特林职员终于扛不住了,他站起来把前桌后桌左边右边都骂了个遍,活像只站在鸡群里的鹅。然后抄起键盘砸断了玻璃隔板,把脖子凑到断口上打算自杀,“结果,你猜?那是有机玻璃!”


  


  这笑话太真实了,这让它变得一点儿都不可笑。布雷斯顾自大笑,丝毫不在意德拉科的无动于衷,他弹着面前的塑料玻璃板把外套甩在肩上,“吃饭去?”


  


  他曾是德拉科能够忍受这种生活的原因之一,因为这家伙把战败后的每一天都过得像开战之前,好像他走进这栋傲慢的大楼真的是为了工作,而他热爱这份工作。他讲笑话,在每个人噤若寒蝉的时候;他谈恋爱,私底下和潘西·帕金森调情。他还有个危险的习惯,能不动嘴唇地偷偷清点楼层里斯莱特林的人数,一、二、三、四……然后在每月一次的下午茶时间,调着加满劣质奶精的咖啡告诉德拉科,又少了几个人。


  


  “你不该这么做,”德拉科警告他,“这种无聊的责任感会害死你的。”


  


  布雷斯耸耸肩,铅皮小勺调弄出劣质咖啡的棕色漩涡,一圈圈倒映在他眼里,“总要有人记得。”


  


  他和德拉科不一样。在父辈的蒙荫下,斯莱特林都是颇受眷顾的囚徒,即便这种时候,有些巫师也比别的巫师更平等。德拉科对此满怀侥幸的珍惜,但他不。布雷斯身上还存有种落拓贵族般的倔强和良心,对母亲费尽心机换来的多一点平等不屑一顾。


  


  因此德拉科知道他一定会被消失。这跟他是否喜欢布雷斯无关,这个人会消失,迟早的事。他太勇敢,又太肆无忌惮,在意着绝大多数巫师早已不在意的东西。


  


  随着麻瓜高科技的迅猛发展,巫师已经无法再用简单的隐蔽和混淆魔法掩饰自己的存在,巫师世界全线暴露。但长年累月对麻瓜的忽视与轻蔑造成了他们盲目的优越感,仍然用居高临下的态度对待这些生来不懂魔法的人,绝大部分巫师对于所谓现代科技一无所知。


  


  然而麻瓜们印证了巫师的存在后,却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安。高科技可以改善人们的生活,甚至战胜魔法,但不会改变他们天性中的阴暗和狭隘。在这一点上,生活在49世纪的公民们与中世纪用火刑处死女巫的市民并无二致。他们仍然对未知的力量感到恐惧,对少数的异类有种天然的排斥。非我族类要么铲除,要么奴役,此即所谓安全感。


  


  于是战争不可避免地爆发了,整整持续了七年。起初巫师们都以为战役会在三个月内结束,麻瓜不可能战胜魔法。他们太天真了,早在巫师还无知无觉的时候,愚蠢无能的麻瓜就已经崛起并赶超了他们。巫师的优势很快被瓦解,他们惊恐地发现记忆提取比摄魂取念更精准;瞬移晶块比幻影显形更安全;迷你飞行器比飞天扫帚更迅速。他们甚至通过策反获取了一些魔法机密,从而研发出某种神经干扰装置,使得无数巫师在幻影显形的过程中分体而亡。


  


  战争以巫师的惨败告终,这毫无悬念。为了保存这些珍贵的血液,魔法部与麻瓜首相协商休战,并接受一切不平等条约。


  


  西元4891年4月开始,麻瓜政府对这些战败的巫师采取高压政策。


  


  战争结束那一年德拉科十五岁,刚结束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大考。斯莱特林审时度势的优点在战后得以充分发挥,绝大部分蛇院出身的巫师都选择了与麻瓜合作以保证基本的生活。马尔福家又是纯血,掌握着大量秘而不宣的古老魔法和史料,因此卢修斯为他在负责审查的部门谋得一个文职,每天的工作就是修订和删改魔法史。


  


  这种奴役对他们这一批年轻巫师而言最为残酷。年老的巫师反正已经活不长,年幼的小东西压根不知道过去巫师有多辉煌。只有他们,人生被战争割裂成泾渭分明的两段,前半段在霍格沃兹肆意挥霍青春,后半段在麻瓜世界享受二等公民待遇,你规划过的所有未来都被付之一炬,那感觉真是该死的棒。


  


  德拉科逐渐无法分辨回忆和现实的区别。有时连他自己也相信,世上从来没有什么魔法。他的头脑发出抗议,他的双手却正在毁掉魔法切实存在过的证据。倘若再也没有能够证明魔法世界的痕迹,你又凭什么说它存在?记忆,你说记忆吗?你又怎么向人们证明它们是真的,而不是你疯狂的妄想?回忆就不会欺骗你吗?在质疑别人的健忘之前,何不先质疑你自己的错乱?


  


  所有巫师都保持着缄默,没人敢再提一句昨天。他们好像选择性地遗忘了自己之所以被软禁在这座虚假的魔法部里,正是魔法存在过的铁证。


  


  有机玻璃上的电子日历一天天变化,但对德拉科而言,4891过后的每一年都是4891。


  


  所以发现在布雷斯消失的那天清晨,他看着日期的闪动,忽然感到一股溺水者般灭顶的窒息。昨天就这样消无声息地过去了,就像他最好的朋友悄无声息地消失。没人谈起他,没人记得他,没人知道他曾在每一个清晨冒着巨大的风险默数出勤的巫师人数,即便他们素不相识。


  


  “他们把他弄走了,”德拉科端着午餐到潘西身边坐下低声说,他甚至不敢用“弄死”这词儿,“把布雷斯。”


  


  午餐和下午茶时刻是难得可以喘口气儿的空间,那几十分钟里巫师们不被监控,至少没有来自电子设备的监控。麻瓜懂得张弛有度的道理,不把他们那根神经逼得太紧。


  


  忧惧和悲痛快把他压垮了,他不得不向人排遣一番。而潘西和他们曾在校园里形影不离,后来布雷斯追她又追得那么紧。战后还没有哪个女孩儿享受过这样的殷勤。


  


  他苦闷地咬了一口三明治,嚼得很慢。在这里,你的愁苦也只能表现为咀嚼速度稍慢。它已经冷掉了,鱼泥在嘴里泛着一股不新鲜的腥气。


  


  “你疯了!”潘西低声训斥,她迅速环视左右,确定没有人听见,才勉强摆出冷淡的神气,“我不知道你在说谁,德拉科。”


  


  “他——”德拉科猛然住口。他明白了她的意思。一个消失的人是不应该继续存在于世的,哪怕是在你脑子里。


  


  她端起没动几口的餐盘,漠然从他身边离开了。德拉科咀嚼的速度更慢了,鱼肉混合着粗面包在发苦。他以为她是值得冒险交心的朋友,但这显然是个错误的人选,错得离谱。现在他有一种预感,他们将从此形同陌路。


  


  这座魔法部里,从来不缺识时务的聪明人。


  


  要不了多久,布雷斯存在过的一切痕迹都会被抹杀得一干二净,再也没有一丁半点材料能证明他曾经来过、活过,通过无数双德拉科那样删改历史的文员巫师的手。


  


  德拉科忽然明白了他如此固执的理由,因为总要有人记得。


  


  他决定继承这个危险的习惯。既然潘西不愿记得,既然没有人记得,那么至少在他被打败前的有生之年里,要替所有人记得。


  


  一、二、三、四……


  


  德拉科的目光缓缓从那些冷漠的同事身上划过,比布雷斯做得更隐蔽。几乎是开始默数的那一刻,他就搞懂了布雷斯暴露的原因,并因此毛骨悚然——数数的时候即便嘴唇不动,喉结也会有上下轻微的颤动,他的朋友正是被监控仪发现了这一点点端倪。


  


  在无形监控的天网下无处可逃的感觉让他浑身僵硬,背后恶寒。但这种我为鱼肉的战栗很好,像是活着。他自信能做得更好,绝不会成为下一个布雷斯。他在重新活过来的一瞬间下定了决心,鼓动起全身的细胞,这感觉远好过浑浑噩噩的那几年。


  


  九百八十四、九百八十五……


  


  数字断在此处,又少了三个人。


  


  德拉科的视线毫无滞涩地从空掉的隔间划过,落座,翻书,开始新一天的删改工作。


  


  现在是西元4891年清晨四点零四分。


  


  今日无事发生。


  


02.绿眼睛先生


  


  “嘿,你没长眼睛吗?”


  


  德拉科在走廊上被人重重撞了一下肩膀,笔挺的西服上留下一片刺眼的灰白。格兰芬多,他皱起眉头,这帮人不服管教,粗鲁又桀骜,还自诩宁折不屈,所以上面把最脏最累的蓝领活儿都分配给他们以示惩罚。


  


  今非昔比,德拉科就只剩这么一件工作西装了,他做作地拍拍灰,冷笑:“格兰芬多,只有你们这群蠢狮子才会浑身脏兮兮的,还像病毒一样到处传染灰尘和垃圾。”


  


  他捏着鼻子做了个矜贵的呕吐脸。


  


  那穿着工装的红头发高个儿转过身来,一张雀斑脸怒气冲冲:“你说什么?”


  


  “wow,”德拉科阴阳怪气地摊手,“缺乏教养!你弄脏了我的衣服,对我说的第一句话竟然不是'对不起'?”


  


  “你的教养让你获得自由和尊重了吗?”


  


  红头发身边的鬈发女孩忽然开口,“斯莱特林,只有你们这些软骨头才会用尊严换取一间小小的办公室,还像所有叛徒一样自以为高人一等。”


  


  她把德拉科的语调模仿得惟妙惟肖,他的脸登时涨红了,因为愤怒而非窘迫。他打心底厌恶狮院,要不是这些自以为是的主战派把巫师和麻瓜之间的矛盾弄得不可调和,也许布雷斯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小姐,我认得你,赫敏·格兰杰,”他摆出慢条斯理的模样,咬着一点法语的调子,像一个没落的贵族慢慢擦亮他落满灰尘的银器,“托你那一笔檄文的福,巫师们哪怕签了战败协议也被视如洪水猛兽。怎么样,泥巴种小姐达成她的目的了是不是,帮助她的同类来搞垮——”


  


  “再说一个字,我保证把你的舌头塞进喉咙里。”


  


  身后有个声音响起,听上去不像玩笑。


  


  他僵住了,那是隔壁技术部的哈利·波特。


  


  德拉科注意他很久了,每回线路故障都是他来忙进忙出。整天对着一堆莹蓝色的光屏和字块,闭上眼只有白花花一片,你很难不注意到那么一双浓墨重彩的绿色眼眸。该死的,祖母绿宝石是个什么样子来着?过去他枕着珠宝和加隆睡觉,如今已经连一杯方糖咖啡是什么滋味都不记得了。


  


  “波特,”他牵起假笑算是寒暄,“我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不入流的一帮朋友。”


  


  “我也不知道你的嘴这么坏。”


  


  德拉科有点儿笑不出了:“放下你的手指,别那么指着我!看那架势你还以为自己有根魔杖傍身?真可惜,多亏你们格兰芬多当初勇猛无畏的作战,我们才会落到如今赤手空拳的下场。”


  


  “你不能这么侮辱那些阵亡的英灵!”哈利上前一步,“道歉!”


  


  “我有哪句说错吗?”德拉科也跨进一大步,现在他们之间只差半个脚掌那么宽,“明明四年前的德文郡战役就可以用和谈解决问题,是谁主张坚决作战才把局面拖成僵局?那些人都是白死,因为你们顽固不化的决策!”


  


  “怎么不说是你们过早投降才导致失败?”这套歪理让哈利咬牙切齿,“要是没有你们这些、这些懦夫……”


  


  “可事实证明我们是对的,”德拉科的声音压得只剩嘶嘶的气音,额发几乎碰上哈利的鼻尖,“而你们,短视、固执、愚勇,还想以救世主的面目在我面前夸耀自己的失败,波特,你休想!”


  


  现在这是他们俩之间的事儿了。哈利被那吐信似的阴狠又低哑的调子压制了,他赤红着眼睛移不开视线,全然忘了这场争执已经被对方带偏了轨道。


  


  “马尔福!”口舌之争他不是对手,一时气急,脱口而出:“你刻薄又自私,难怪会孤独终老,一辈子打光棍没有人疼!”


  


  离题万里。哈利窘迫地捂上嘴,连脖子都红了。不知哪个词戳破了空气里无形的气球,德拉科听罢这句话,后撤了好几步,紧绷的脸忽然露出笑容,从容又玩味的。


  


  他拍淡肩上的灰,又故作姿态地吹了吹,抚平衣褶又看了哈利一眼,大概是我再怎么找不到也比你这副尊容强的意思。


  


  从那天起,哈利·波特成了德拉科愿意忍受这种生活而不拿脖颈去撞有机玻璃的第二个理由,并且随着布雷斯的消失逐渐变为最重要的那个。


  


  他们针锋相对不分时间场合,对上他那双灼灼燃烧的绿眼睛让德拉科觉得自己仍然青春。而哈利似乎也乐在其中。很快,关于两人的水火不容就传开了,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听着,你和波特,你们必须保持距离。”


  


  午餐时间,潘西在他对面坐下,盘子里只有一小块连皮带骨的鲑鱼尾。


  


  德拉科塑料叉一顿,嘴角不明显地勾了勾。就在几天前,他还以为那个黑头发姑娘再也不会与他共进午餐了。


  


  “我跟他之间大概隔了五个马里亚纳海沟,够远了,”他审慎地说,“再说,上面对不出格的争执乐见其成,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是实话。被圈禁以来巫师的正常生活被许多严苛的条令切割开来。政策包括禁止巫师内部通婚,以达到稀释血统的目的;修订和禁毁魔法书籍,保证巫师历史、各种魔法魔药以及有关魔法的概念不会流传到下一代手中,即便童话故事也不行;关闭魔法学校,同时培养一部分亲麻瓜的巫师叛徒,以便麻瓜可以无障碍监控其他巫师;销毁一切魔法用具,将魔法生物赶尽杀绝,等等等等。


  


  不成文的规定还有很多,许多小众的古老魔法难以预测,所以巫师之间不允许有过多的交流和接触,连眼神交流也被严密控制着。


  


  唯独争吵不会被禁止,麻瓜政府甚至暗中鼓励巫师内部的不睦,内部分裂总比暗中结盟要安全得多。


  


  “你们的冲突频繁得不像话,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潘西忧心忡忡地托着下巴,“听说他父母都是战争中去世的死硬主战派,他本人还是邓布利多的得意门生。没有哪个斯莱特林愿意跟这么一个随时可能被消失的家伙扯上关系。”


  


  他也未必愿意跟咱们扯上关系,德拉科腹诽着,往鱼排上挤了许多番茄酱。


  


  “邓布利多是凤凰社的头儿,有人说波特继承了下来,”她见德拉科没有反应,凑过去压低了声音,“他有跟你提过么?”


  


  哪怕对斯莱特林而言,邓布利多也是个光辉灿烂的名字。即便在战时他也没有停止对孩子们的教育,他总是告诉学生一切都有变好的那一天。战败前夕邓布利多身故,学校也关门大吉。只剩下一些极其隐晦的传说,凤凰社仍有余部蛰伏,随时等待反击的时机。


  


  原来等在这里。德拉科停下了咀嚼,第一次正眼看她。


  


  “有人说?是谁,在哪儿?像绝大多数人一样,我从不信这个。毫无指望的成人童话不过是一剂精神鸦片,”他回答得滴水不漏。


  


  “好吧,”潘西略显失望,但她很快打叠起精神来,眼珠一转,“我还指望他会说漏嘴……你想过激怒波特吗?这会是个很值钱的消息。”


  


  “消息?”


  


  她掩饰地咳了一声:“怎么,没人来暗示过你吗?我是说,那些麻瓜。他们一直在我们中寻找可以提供内部情报的巫师,这可比每天删改故纸堆有趣多了。”


  


  德拉科淡淡地提醒她从名义上说“麻瓜”这个词儿已经被永久删除了。


  


  “他们。就算他们不来拉拢你,”潘西悻悻地改口,“也许是因为早已直接找上了波特本人,谁知道呢?”


  


  “他不会答应,”德拉科立刻说,嘟哝着摇了摇头,“那只蠢狮子。”


  


  “那可说不准。”


  


  “你吃得很少,”德拉科指指她的餐盘。


  


  “节食。”


  


  她起身离开,德拉科目送那截一步裙裹出来的细腰款摆。这里的生活早已让魅力失去价值,布雷斯还在她身边鞍前马后时,她可从未考虑过重新保持身材。


  


  事实上,他不是没有接到过类似的橄榄枝,但都没有接受。他纯粹的血液里仅存的荣誉感和责任感不允许他接受这种屈辱。他或许已经不记得缴械咒怎么念,却还记得自己曾有一根用独角兽毛作芯子的魔杖。


  


  但是波特……


  


  潘西的论调在他心里投下一片阴影,他固然不会出卖波特,可他不确定波特会不会接受。他知道同事中有这种“眼线”,但不知道是谁。许多人就是因为某些不检点被“眼线”上报,永远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他想波特绝不是那种为了小利背叛长辈的人但他——不确定。归根结底,德拉科根本不了解他。万一他们捏住了他的软肋,而他被逼着完成额度,德拉科打赌他肯定第一个揭发自己。


  


  这个认知让他心底一片冰冷,胃里揉成一团。他或许喜欢和波特争吵,但在内心某个角落,他知道自己绝不讨厌波特。精神极度空虚的时候,他甚至依赖波特而活,只有思考能刺伤他的措辞才能让德拉科感到活着,感到片刻的愉悦。


  


  但这并不代表波特不是真心实意地讨厌他。他只是在,一厢情愿。


  


  他越来越沉不住气,像一头好斗逞勇的公牛,而波特就是他眼前舞动的红绒布。有好几次他们差点动起手来,因为德拉科令人难以忍受的尖刻言辞。他控制不住自己贪婪地观察波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企图从中看出他是否变节,又或许,找点别的什么来。


  


  尽管他一再出手,哈利依然开始变得沉默,他不再理会德拉科的挑衅,擦肩而过时用难以捉摸的眼神扫过他。如果不是亲眼见过,德拉科无法想象世上会有这样的眼风,轻轻扫来时像羽毛又像刀片,让他在心痒难耐和提心吊胆之间被反复煎熬。


  


  所以当他再次与哈利狭路相逢,习惯性地开口嘲讽:“波特,赶着去通下水道吗?”


  


  他们还隔着一条宽敞的走廊,皮鞋在瓷砖上踢踏作响,此外没有别的声音。德拉科夸张地倒抽凉气,随后皱起鼻子:“嘶,好臭。你身上沾了什么,垃圾水?”


  


  哈利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衣襟上的湿迹,没说话。


  


  走廊里光线很暗,他的眼睛在几步开外灼烧着烈烈的绿光。


  


  德拉科心口一窒,一连串火花四溅的刻薄长句就砸了过去。他能承受波特任何攻击,他为波特的每句话都准备了三种以上的反击方案。但他没法接受这个——那双绿眼睛沉默地看着自己,不置一词。


  


  许多人在朝他们探头探脑。德拉科·马尔福对上哈利·波特,这没什么稀奇。但这次德拉科把话说得太重了,他是故意的,生怕哈利再忽视自己。


  


  哈利撑着灰白的墙,忽然闷头冲了过来,像一只犟头倔脑的小狮子。他们扭打在一起,最后被人各自拉开。哈利粗喘着抹掉嘴角一点鲜血,压低的眉眼下眼神似乎要把他的对手盯穿。


  


  德拉科的心和他破裂的嘴唇一样砰砰直跳,哈利在一拳揍过来的时候往他胸侧内口袋塞了一团纸条。


  


  他一整天魂不守舍,归心似箭。他装作取暖,手伸进口袋里把纸团展开,反复抚平,好像这样就能摸出上面的字迹。


  


  直到回家关上房门,他才敢把纸条拳在掌心里,偷偷看一眼。


  


  冷汗几乎模糊了墨水,上面写着一行惊心动魄的句子。


  


  “我爱你。”


  


03.帝国之花


  


  德拉科决定要爱他。


  


  这就是答案。为什么他每每看见哈利走到他的电子屏旁蹲下就口干舌燥,即便对方拎着工具箱一身落魄工装;为什么他无数次拦住哈利的去路只为说两句垃圾话,却被绿眼睛一瞪就好像扼断了舌骨。这就是答案。


  


  他站在空荡荡的书房里,几乎笑叹起来。它早已降临。是他被这里的空气侵蚀太久,快要认不出爱情的面目。


  


  巫师的相爱被禁止,生子魔药由来已久,同性间也同样不允许。这不仅是为了稀释带有魔法天赋的血统,更因为爱情是给人希望和力量的东西。


  


  是二等公民不配拥有的东西。


  


  他们被当成没有感情的动物对待,被监视、被限制、被隔离,这种人怎么能萌发爱情呢?


  


  所以德拉科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哈利的爱。如果这是个陷阱——他考虑到了——他也一样要跳下去,在这世道里,当个为爱殉难的傻瓜绝对是件荣光无限的事。


  


  起初他们在默契的斗殴中用肢体和字条交流,有时会折成纸鹤。德拉科将收到的信息混在每天删改的废纸中,阅后就用厉火烧成灰烬。那是他工作中为数不多的合法魔咒之一,为了防止碎纸被巫术重新拼起。


  


  但那样的交流实在太低效了,无法餍足初生的恋人间蓬勃而不安的张力。哈利在最后一张字条里暗示他留意接下来几天的午餐。于是某天在餐厅里,德拉科从自己的餐盘底下发现了一块灰色硬物,塑料餐具刮上去带点轻微的磨砂感。这很不同寻常,他谨慎地坐到远离人群的地方,倒剩菜时迅速把它扣进掌心。


  


  很凉,像块玻璃。没人注意到这儿。德拉科回头寻找把饭菜递给他的人,却发现对方已经换班了。


  


  “联络镜。”


  


  不规则的镜面沁出几个单词,如同雾气结凝结成的水珠,又迅速隐去。德拉科了然。


  


  布莱克家秘而不传的魔法珍品,够冷僻也够珍贵。他小时候在母亲的妆奁里见过,几个姑妈倩影闪烁在长方形镜子里叽叽喳喳。


  


  他把自己的掌纹按进去,确保从此别人都无法开启它。


  


  “可我看不见你?”他迅速写道。


  


  “影像传输不安全,我做了点改进,”哈利歪歪扭扭的字回过来,“只能实时写字。”


  


  “好像麻瓜网恋。”


  


  “完全就是。”


  


  “所以……”


  


  “嗯?”


  


  “你喜欢我。”


  


  “我想我用了爱。”


  


  德拉科握紧了镜片,棱角陷进手心里。


  


  “为什么是我?我以为你……”


  


  “讨厌你吗?”


  


  “呃……”


  


  “我确实应该。你嘴很毒,下手也重。”


  


  “波!特!”


  


  “但我们立场一致。”


  


  “嗯哼,在一个斯莱特林之前我首先是个巫师。”


  


  哈利画了个掌印过来,算是和他击掌。德拉科把手贴上冰冷的镜面,傻笑。隔了一会儿他又问:“就只是这样?立场一致?”


  


  “好吧,我对你着迷比那早得多。”


  


  “告诉我更多。”


  


  “我喜欢来你隔间修电子屏。”


  


  “瞎说,你低头只能看见——”


  


  “是的。”


  


  他说是的。德拉科喉咙发紧。主机在他脚边,所以哈利例行检查电子屏总是半跪在地,只够到他的腰际,专注得头也不抬一下。现在他知道了。他冒险花三秒的时间对着那黑色发旋儿发呆时,这个佯装认真的技师也许正盯着他的……


  


  他忽然痛恨起这面镜子,没法让他把手伸进去揪住对方的衣领来亲个够。他太渴望这个了。


  


  “能见你吗?”


  


  “抬头。”


  


  德拉科抬起头,看见哈利在三十米开外与人勾肩搭背地分橙子,并不看自己,只在他目光扫过时状似不经意地舔了舔食指。


  


  这也是挑衅。德拉科应战了。他把镜子揣进口袋,手指飞快地划动。


  


  “我要见你。”


  


  “在你眼前呢。”


  


  “不,我是在邀请你出去。”


  


  “还不是时候。”


  


  “特事特办,我知道有个地方。”


  


  这听起来挺像个诱饵,德拉科怕他猜忌,发送时已经在斟酌如何剖白自己。


  


  “哇哦,那么明晚七点见。”


  


  德拉科错愕地看着镜面,一时语塞。


  


  “不怕我骗你?”


  


  “嗯,怎么说呢——”


  


  “怎么说?”


  


  “你的确长了张随时反水的脸。”


  


  果然。他后悔了吗?德拉科的心沉到了胃底。


  


  “波特,我没有——”


  


  “骗你的。我要是怕就不会给你递纸条啦。”


  


  递纸条,说得好像他们还在霍格沃兹念书。十四岁那年怦然心动,就应当向邻桌的少年吹一张纸条。


  


  远处哈利正低着头,眉目唇角都含笑。德拉科按捺着悸动把镜子牢牢握在手里,希望此刻掌心的热度能传递过去哪怕十分之一。


  


  他说的是翻倒巷。博金博克的店盘给了德拉科的老熟人克拉布,卖些廉价的麻瓜日用品。失去神秘光环的翻倒巷污水横流、不见天日,昔年藏污纳垢的黑魔法圣地如今也沦为普通的贫民聚集区。


  


  “博金博克有一个阁楼,是他的'保险柜',”德拉科走在傍晚七点整的冷风中,像在自言自语,“那老家伙临死前说过他的阁楼是黑魔法最后的尊严,谁也搜不出他留下的那些宝贝。”


  


  没人回答,落叶在他脚边打了个旋儿。


  


  “就因为这句话,上面对翻倒巷很不放心。我把定期复查的活儿争取到手,偶尔去关照一下老朋友,还能在阁楼里呼吸片刻黑魔法留下的甜美空气,”他不经意地回头,朝虚空呼出一口烟圈。德拉科学会了抽烟,而且总是抽很烈的劣质烟。烟圈似乎碰到一堵看不见的屏障,轻轻盈盈地碎开去。


  


  “你现在看见他,一定认不出了,”他扭了扭嘴唇算是个笑,扣开了博金博克的门。一个臃肿的男人在阴影里擦着玻璃柜,德拉科手上有钥匙,所以主人连头也没有抬。


  


  “今天?”


  


  “抱歉。”


  


  克拉布咳了一声,侧开身算是默认。说是故友,事实上任何时候他都无权拒绝德拉科的拜访。他的声音浑浊得惊人,声带像一把锯子,老态尽显。克拉布家凋零得太早,没能把他送进魔法部工作,这样的落魄巫师往往备受歧视。从愁苦的眉眼和下垂的脸颊上丝毫看不出那只是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


  


  望远镜、指南针、铜烟盒……德拉科漫不经心地扫过那些二手日用品。高低错落的展示柜间光影明灭,飞扬着擦不尽的灰尘。


  


  忽然,一个小首饰盒动了动,好像被看不见的帘幔拖着挪到了桌角边缘。德拉科眼疾手快一扶,在克拉布余光瞥到前干咳一声,从大衣里取出一小罐方糖推到他眼前。


  


  “这个月多拿了点,你不用舍不得放。”


  


  只有魔法部的餐厅才提供一点儿真正的糖,外面的巫师只能买到糖精,德拉科知道战前这位小老板有多嗜甜。克拉布迟缓地抬头,把糖罐收进柜台下。


  


  “用多久?”他问。


  


  德拉科耸耸肩:“三个小时。”


  


  “太久了,我得上去叫醒你。”


  


  “我真的很缺觉,帮帮忙——下回给你带点红酒。”


  


  克拉布用浑浊的眼睛看了他一会儿,转身摸索阁楼的钥匙。


  


  他踩着吱嘎的窄梯把德拉科引上去,直到看着他把门关上,德拉科才松了一口气。他四处张望:“你在哪儿?”


  


  静悄悄的,屋里只有一张行军床和一个旧木柜。德拉科放轻脚步,往右做了个假动作,猛地左拐,对着空气抱了满怀,仿佛一个透明的人形在他怀里,发出一声受惊的细喘。德拉科叹了口气,凑近他耳边低声道:“抓到了。”


  


  哈利忍着颈侧的酥麻一把扯掉隐形衣:“你怎么看得见?”


  


  德拉科指指地板上灰尘拖曳的痕迹。


  


  哈利不服气地撇嘴,在他怀里扭来扭去的,一手把隐形衣往上提。


  


  “嘘……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德拉科把下巴搁在他头顶,说话时胸腔微微地震,“就这么跟我来,不怕我卖了你吗?一个企图诱惑男巫的家伙,真不检点,出卖你足以让我官升三级。”


  


  “那你会吗?”


  


  “不会,我永远不会,”德拉科心说我舍不得。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哈利走走看看,从低矮的木质顶梁上蹭了一手灰垢。


  


  “比我以前住的碗橱还脏,”他评价道。


  


  德拉科顺势向他抱怨,说格林德沃怎么就没有成功呢?倘若他早早实现巫师统领麻瓜的宏愿,他们也不至于窝在这种地方幽会。


  


  这是一次试探。哈利干咳一声,故作审慎地四顾了一番,才道你这话说得莫名其妙,格林德沃是谁?这是个早该被历史除名的人。他“不存在”。


  


  德拉科调侃地看着他,说哦?那你又怎么会知道一个不存在的人,重度臆想症?


  


  两人相视而笑,也只有他们才懂得这笑话里有多少悲哀和讽刺。


  


  德拉科收起笑容:“波特,你故意的。”


  


  哈利装傻:“什么?”


  


  “首饰盒。太危险了,不怕被发现?”


  


  哈利又低声笑起来:“所以你才喜欢?”


  


  他侧过头去,绿眼睛里星星点点的光都是疯狂。德拉科哑然。他怀里是敢在众目睽睽下把示爱字条塞进他口袋里的人,他当然爱他的疯狂。


  


  “可你不能老这么——”他无可奈何地说,“老这么让我心跳加速……”


  


  “可我披着隐形衣,你都不看我一眼,好像把我给忘了……”


  


  哈利安静下来,那种悄无声息的注视让德拉科很发疯,好像被传染一样低下头吻住他的镜片,哈利一下就把可怜的眼镜甩到地上。


  


  “轻点……”德拉科吻过他的眉眼,滑倒鼻梁,最后落在唇上轻轻辗转。哈利被抵在床沿边直打颤,末了只能狠狠揪住他的衣领喘息。


  


  就像流浪许久的思念终于有了落脚的地方,明明才开始一个星期。


  


  行军床只容一人,但好歹是张床。如果任由它在那儿落灰,未免也太浪费。


  


  两个小时后哈利躺在右边醒来,身上盖着德拉科的大衣,大衣的主人从后紧紧揽着他的腰。他翻了个身把腿缠上去,懒懒地问几点了?


  


  德拉科嗯了一声,半梦半醒间将他贴得更紧。


  


  哈利沉默片刻:“我通常不会第一次约会就跟人上床……”


  


  “我也不会,”德拉科抿着他的耳垂,“但我们注定活得比别人短,所以得抓紧时间,你说呢?”


  


  这也是次试探。哈利躲避着他细碎的吻,把行军床弄得吱呀作响,含含糊糊地笑言德拉科,你会长命百岁,你一定会。


  


  长命百岁是几个小时?德拉科盯着荒腔走板的挂钟出神,计算指针了走过多少个秒格,而他像任何一个陷入热恋的傻瓜一样祈祷在这漫长的滴滴答答中都能拥着哈利渡过。


  


  而后指针清零,午夜十二点的魔法失效,克拉布佝偻着背在阁楼外准点扣开德拉科的美梦。


  


  此后德拉科忽然成了个勤快的视察头目,隔三差五把闲暇的夜晚都虚掷在博金博克的小阁楼上,尽额外的职责。他带着方糖、黄油、廉价红酒和他看不见的恋人,几个小时几个小时地倒数温存。每去一次,德拉科都得多填写一张视察报告,但他乐此不疲,每个落在笔尖的刻板字母都是他写给哈利的情书。


  


  约会太频繁了,好几次他攒不出什么礼物带给克拉布,小老板对此颇有微词。


  


  有一回哈利给了他一小袋咖啡豆,让他“别得罪了小胖”,德拉科还老大不高兴:“我是你男朋友,波特,开房费得我来付。”


  


  哈利缩在他怀里抵足取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以身相抵吧。”


  


  咖啡豆在矮柜上散发着香气,这对当下的巫师而言是价比黄金的好东西,足够克拉布眉开眼笑地让他们在这儿耗上一晚,他却随随便便就扔在那儿了。德拉科耸耸鼻子,心中蓦然一动:“所以,你真的有个什么社对不对?告诉我。”


  


  “什么什么社呀,”哈利还是懒懒的。


  


  “那面联络镜,”德拉科准确无误地指出,“有人替你放在餐盘里给了我,这种风险可不是一袋咖啡就有人愿意冒的。”


  


  他心里有一把隐约的火在烧,他厌倦了试探。已经这么久了,哈利还没有全心全意地信任他。


  


  哈利的腕骨被他握得发痛,想抽回去,却又挣不脱。他无可奈何地皱起眉头:“你太奇怪了,从没哪个认识才三个月的人会对我这样刨根问底。”


  


  拜托是你先递的纸条!德拉科咬牙切齿,却又忍不住在他面前做小伏低:“或许是因为他们都不像我这样爱你。”


  


  哈利端详着他的脸,叹了口气:“你确定要听?”


  


  他坐起来,把衬衫披在肩头,再开口时语调和缓而清晰。


  


  邓布利多临死前留下了一份宝贵的遗言,他告诉巫师们不论麻瓜科技发展到了何等地步,甚至可以穿梭时空回到过去,只有一点他们绝不可能做到,那就是预见未来。


  


  但有天赋的巫师可以,他们只需在劣势下韬光养晦,等待那个被天命选中的预言之子,然后跟随他重新夺回自己的生活。


  


  “那个人就是我,我们偶尔在格里莫广场12号聚会,布莱克家的地窖里还有许多富余,连保鲜咒都没撤,”哈利平静地说,“不过别像他们那样喊我救世主,我还是喜欢你喊我波特的样子,像在骂人。真的,你说那个词跟说'他妈的'没什么两样,性感极了。”


  


  德拉科预感自己正在触摸一个了不得的秘密,原来凤凰社残部真的存在。而哈利当真就这么和盘托出,好像把最隐秘最柔软的内里也一并交付出去。这让德拉科完全受不了。


  


  “你就这么相信我?”他嗓音发哑。


  


  “不是你非得问么?”


  


  “如果那是真的,你不能——不能这么缺乏警惕心,这么天真。你责任重大。”


  


  “没关系的,”哈利漫不经心戳了戳他的胸膛,“是你嘛。”


  


  “……”


  


  德拉科深感挫败。他自觉克服诸多顾虑接纳这份感情已经算得上一腔孤勇,然而撞上哈利不掺半点猜忌的纯粹,依旧一败涂地。


  


  “……感觉怎么样?”哈利有些不安,为他忽如其来的沉默。


  


  “我感觉……”德拉科俯下身去,隔着一层肌肉和骨骼亲吻他疾速跳动的心脏,“爱你爱得发疯。”


  


  哈利没料到这个。当时距离和克拉布约定的两个半小时只差七分钟,他在这四百二十秒里被德拉科折腾得够呛,离开时差点被隐形衣绊倒滚下楼梯。


  


  爱情让人变得畏首畏尾。德拉科战战兢兢地沉湎在这座空中阁楼里,从一个对巫师命运充满责任感的斯莱特林变成了一个温驯而无害的奴仆,庸常地度过每个工作日,按时递交报告,不再冒险清点人头。


  


  哈利什么都告诉他,毫无保留。德拉科肃然起敬,没几个巫师还在幻想恢复旧日秩序了。可他也会在哈利慷慨陈词到一半时惊惶地吻住那张薄软的唇,哀哀地舔舐,仿佛在求他别把自己搭进去。他要哈利和他一起长命百岁,其他巫师的死活有什么关系?那段时间他总是梦见某天自己空等在博金博克门口,他等来等去,空气里等不到那件顽皮的隐形衣。


  


  第三种厄运到来的方式谁也不曾想到。当时他们各自扣上纽扣和皮带,哈利还来不及隐身,阁楼的门忽然洞开。潘西一身簇新的套裙挽着麻瓜部长走进来,腰束成盈盈一握,皮靴踏得旧地板阵阵哀鸣。


  


  进来第一句话是认真的吗?这种地方,偷情?


  


  尾音扬得很俏,手握大权的麻瓜男人忍不住捏了捏她的下巴核儿。


  


  她掩着口鼻说马尔福,不是每个巫师都像扎比尼和你那么高风亮节,愿意一辈子靠别人施舍点方糖度日。只要有机会,谁都想抓住的。克拉布,你很敏锐,而且做了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连姓名都撇得这样清。


  


  德拉科望向门外,他的老朋友山一样的影子堵在楼梯口,低头不敢接触他的眼睛。店门外,是墙一般成排成列的麻瓜稽查队,沉默着把博金博克围成铁桶。


  


  他和哈利其实演习过许多次这样的场景,原则是保存实力,来日方长。但真正到了难关,时间还是被无限延长。他在仓促间抬头望向哈利,想对他说不是我,相信我。


  


  哈利在被控制前飞快打了个手势。那一瞬间德拉科想笑,他在说,临死前还打了一炮,值了。那还真是百分百波特式的乐观。


  


  潘西屈尊似的捡起隐形衣,折叠时连惊叹都暗含贪婪。但她很快把这件异宝献给了身边的男人,半边身子都娇滴滴地贴上去,像一条暗绿的藤蔓。


  


  这位被后世史家称为“帝国之花”的女巫,就在这一天走进了历史之中。关于她的美貌和狠毒究竟哪个更加杰出,稗史传奇至今仍在争论不休。即便身为菟丝子般的附庸,她攀附的金主也换了一个又一个,越换越煊赫。很多年后她在威森加摩接受审判,也曾痛哭流涕地倾诉那些身不由己和无可奈何。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企图获取法官的一点怜悯。然而一切都于事无补。如果不是后来马尔福的变节,那么帕金森这个姓氏或许就会成为魔法史上最著名的一个叛徒。


  


04.背叛者的守护神


  


  德拉科醒来时,入眼仍是床顶丝绒刺绣的帷帐。他数不清是第几次从半梦半醒中坐起,依然下意识在房间的各个角落寻找与时间有关的东西。钟表、计时器,甚至一条能让他看见月影移动的缝隙。


  


  当然不会有。世家阴私手段诸多,有的是办法让你毫发无损地进来再毫发无损地出去,精神却已经完全腐烂,像一只被骤然解冻的冰梨。他在马尔福庄园里学习过这类不体面的课程,通常是感官剥夺。有时能从人嘴里挖出点秘密来,有时则纯粹是为了折磨。他听母亲说起,哪家夫人被图谋嫁妆的丈夫送进去,十天半个月出来就是个痴痴傻傻的疯子。


  


  四壁都是镜子,练基本功的栏杆尚未拆除。一张床、一个盥洗台和一个马桶,脚边还靠着花鸟刺绣的矮凳。条件很好,好得出乎意料,如果不是整个房间都被封了起来,连门窗在哪儿都找不到的话。


  


  德拉科坐起来,适应了黑暗的双眼幽幽瞠视着镜中的人。对方也安静地注视着他,那副身体看上去苍白、瘦削、空空如也,像个漂浮半空的幽灵。废弃的舞蹈房里镜面相对,一个幽灵的背后折射出无数个一模一样的魅影。它们重叠、尖叫,模仿他的一举一动,一直延伸到黑暗的尽头。


  


  真的有尽头吗?


  


  他知道一点儿应付的手法,说不上多有效,但能延缓意志的消磨。他试着将自己的意识抽离,尽可能用美好充实的回忆填满萎缩的大脑。比如汗湿黑发下的闪电伤疤,回眸时惊鸿一瞥的绿眼睛,以及那潜伏在蜜色皮肤下热流涌动的、青蓝色的血管。


  


  他怀念,怀念,怀念,直到关于哈利的一切塞满脑海,变成一种新的折磨,到他一想起字母H和P就生理性地干呕。


  


  德拉科也尝试过整理思路,在脑海里构建出一张完整的麻瓜现任内阁关系图,并在他们当中抽丝剥茧、牵线搭桥,为重振巫师旗鼓而想出的阴谋诡计足够出版一本砖头厚的《厚黑学》。紧接着他构思了一部小说,内容是他如何在自己的独裁王国里迎娶了哈利,并且在此后的五十三年中红旗不倒,彩旗飘飘。


  


  别惊讶,谁都会在长达半个世纪的婚姻里艳个把遇,何况他的人设是国王。


  


  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坐在床沿晃荡着两条腿,苍白的唇角现出一个微笑。于是四面八方的德拉科·马尔福都晃荡着无法着陆的双腿冲他笑过来,无声的,冷冷的。


  


  这场景理当是很惊悚的。但他压根抓不住这种情绪,他那金贵的脑袋里所保有的一切——阴谋啦,小说啦,爱情啦,乃至于感知恐慌的能力啦,通通流失掉了。好像清水流过稀松的土壤,只留下一片千疮百孔的滩涂。甚至在意识到这一点时,他都没能感到恐惧。没能。它被剥夺了。


  


  而这比五十三年还要漫长得多的黑暗,或许只是外界的两三天。


  


  他踉跄着扑到镜子前,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强大的习惯促使他伸出痉挛的手指在上面胡乱划动着,拼写凌乱,词不成句。


  


  没有回应,当然的。他索性闭上双眼,人总有这种傻想头,好像移开视线不去看的那段时间,他所期盼的奇迹更容易发生。


  


  再睁开眼,他只看见自己淡得近乎透明的蓝眼睛,像白令海上两块随时会融化的浮冰。他大吼一声,发出的声音无比陌生,而后一拳击碎了那面镜墙。


  


  皲裂的镜面里全是他的眼睛,一块块浮出海面,在波涛汹涌里叮叮当当转动。


  


  于是他一拳,一拳,打得指骨鲜血淋漓。玻璃碴陷在肉里,折射出深处粉白色的骨膜。德拉科用力揉着自己骇人的创口,痛感完全被麻痹了,他们是专业的。


  


  睡眠早已被黑暗模糊了边界,最后是失血让他昏过去。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伤口裹着绷带,镜子被修复如初,光洁得让此前那场爆发好像一个梦。


  


  这就是他们的目的,让一切真实发生过的东西都变成幻梦,把一个正常人变成妄想症。所以他握紧拳头,努力感知疼痛。疼痛是真的,记忆就是真的。他是真的,哈利也是真的。


  


  绷带不再渗血的时候,有人走进来,为他系上蒙眼布后打开了灯。德拉科透过薄薄的白绸看见一个依约的轮廓,窄腰丰臀,下面是一双蹬着皮靴的长腿。


  


  “帕金森,”他的声音干哑。


  


  “八天,八天禁闭之后你还能保持判断力,”她说,“我们很专业,你也是。”


  


  我们。她是来充当说客的,德拉科闭上嘴不再说话。


  


  潘西诧异于他的耐力,大部分人都会把第一个可交谈的对象当成救命稻草。她主动挑话:“你不问问他吗?”


  


  德拉科不说话。他想过这个问题,但既然对方的手段是感官剥夺,波特显然能比他坚持得更久。至于其余的可能他没法去想,一想他就熬不过这八天了。


  


  潘西在德拉科适应光线之前摘下了他的眼罩,久未见光的双眼被刺得红肿不堪,流泪不止。清淡的餐盘被推到面前,德拉科没有抗拒,他需要能量来应付接下来的一切。


  


  “他和我们是不同的,德拉科,”她望着他狼吞虎咽,放柔了声音,“我和你才是同一个教授教出来的学生。斯莱特林是一个整体,我们——”


  


  “斯莱特林的字典里没有整体,”德拉科不着痕迹地打断她,“全是自私鬼。”


  


  潘西笑不出了。


  


  “好极了,自私鬼。哪个自私鬼正在舍身


  


  忘我地偏袒他的秘密情人?”


  


  “很嫉妒?”


  


  德拉科的目光暧昧地划过她的腰线,这是他能伤害到她的唯一方式。他旋即想起在位高权重的男人搭上那里之前,某次圣诞舞会上,布雷斯曾小心翼翼地隔了两厘米护在她的腰际。


  


  也是个情场得意的小少爷,却连碰她一下都不敢,恐是亵渎。


  


  潘西被他的目光触犯了:“你真的以为,格兰芬多也配和你一样,私会被捕只需要在锦绣堆里睡上一个礼拜?”


  


  德拉科别过脸去擦掉泪水,视线变得清晰。潘西一扬手,四面镶镜的墙面闪了两下,忽然变成一个巨大的环绕式显示屏。


  


  屏幕里是医院或实验室所特有的白,中间摆放着一台难以形容的大型仪器,连线从它的中枢延伸到各台电脑,几个白大褂戴着口罩在里面走动,看看电脑又看看仪器,眼神丝毫不带感情。


  


  那东西让德拉科本能地感到不安。它看起来太像一个什么舱了,躺进一个人正正好好。隆起的玻璃罩中隐隐绰绰,显然不是空的。


  


  他把指甲掐进掌心,深呼吸,好的方面是痛觉正在恢复,至于坏的那一方面……潘西提醒他转身看另一面墙,笑容残忍。


  


  视角变了,这个摄像头被安装在天花板,正对着仪器中躺着的那个人。他的脸隔了一层玻璃罩和一层该死的镜墙呈现在德拉科眼前,就像躺在水晶棺材里昏死的公主。


  


  是前不久还在德拉科的脑海中与他共度了几十年光阴的人。


  


  哈利躺在那里,嘴唇干裂,双颊凹陷,一条满是贴片和电线的腿呈现出古怪的扭曲,根本不是人类肢体能做到的角度。


  


  德拉科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仪器基底的光轮亮起,好像从休眠中启动了。哈利太阳穴连接着的导管也随之运作,他玫瑰色的眼睑颤抖着,薄膜覆盖下的眼球疯狂转动,似乎正在承受什么难言的痛苦。


  


  他是醒着的!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德拉科暴怒地问,但他太虚弱了,嘶吼得像一张霸王龙的皮。潘西只是冷笑了一声。


  


  “测试巫师的各项身体极限,”她遗憾地说,“莉莉和詹姆·波特的儿子,所谓的将血之后,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让他生不如死。”


  


  他粗喘着:“什么意思?”


  


  “他父母的赫赫战功都是人命,你以为呢?”潘西皱眉,从屏幕上移开视线。她是投了诚,但不是虐待狂,“那条腿是押解途中被打断的,没有涂愈合凝胶,正好用来测验巫师对于疼痛的承受力。”


  


  德拉科这才注意到哈利全身都覆盖着一层薄亮的胶质。麻瓜的愈合凝胶能做到在半小时内修复最严重的创口,半点不留疤痕。他涂得到处都是,到底受了多少罪?


  


  “这才是巫术,”德拉科尖刻道,“而他们竟声称自己厌恶魔法。”


  


  “厌恶,”潘西点头,“厌恶又渴望。你不能苛求他们一下子就接纳这种奇异的力量,但如果它是科学可控的,一切就不一样了……”


  


  “哦,完全像个麻瓜一样思考了?”


  


  “你一定要这么跟我说话么?我在奉劝你做正确的事,”潘西的脸皱了一下,“他们非常热衷于研究巫师和麻瓜的区别,希望能找到魔法传承的秘钥。而波特,正巧是非常强大的巫师,没有比他更理想的实验对象了。”


  


  “强大?”


  


  德拉科轻声反问。她话语中的松动令他遍体生寒,当局比他想的更加不择手段。这不是党同伐异,而是一场残酷的掠夺。如果哈利的预知能力曝光……


  


  “是的,他的魔力很精纯,很独特,比此前所有巫师都来得强大。和你一样,他已经捱了八天,还没有哪个实验体能在卢娜的魔法提取舱里意识清醒超过六天。”


  


  德拉科松了一口气,看来他们还不知道,那么最大的筹码就还握在他手里。食物的能量逐渐填充到了四肢百骸,生锈的大脑在惨叫声中重新运转起来。他强迫自己专注于麻瓜厚黑党争,竭力不去想哈利正在承受怎样的痛苦。


  


  他和哈利都是魔法部的雇员,在博金博克的阁楼上被拿奸成双,可他们却被区别对待了。为什么?为什么他没有被投进那所谓的提取舱里折磨成废人,而是在舞蹈房里和潘西讨价还价地谈判?潘西来劝降又是谁的意思?换言之,德拉科·马尔福对当局而言很重要么?


  


  此前构思的关系图一下子浮现在脑海中,德拉科恍然大悟。偷情只是个导火索,无论什么由头,他们迟早都会把他的脑袋按进麻瓜阵营里。眼下投靠麻瓜的巫师由乌姆里奇全权管理。多洛雷斯·乌姆里奇,一个刻薄而狠毒的斯莱特林。但一个大叛徒还远远不够,来投诚的巫师一家独大是很危险的局面,麻瓜凭什么相信她的一面之词,何况她生就一副奸滑面相?


  


  因此,他们需要制衡。


  


  需要提拔另一个足以和她抗衡的巫师来互相牵制、互相检举,确保巫师之间的斗争永无止休,巫师的秘密在麻瓜面前无所遁形。


  


  想看狗咬狗,谁是最理想的人选?


  


  马尔福,祖上盛名骑墙、两面派、不忠之臣的马尔福。


  


  想透此处关窍,德拉科几乎喜极而泣——他还有被利用的价值。他没能救下布雷斯,而如今他的普罗米修斯正被吊在高加索山上,日日被秃鹰啄食脏器,夜夜恢复如初。他有一个机会射落秃鹰,斩断铁锁,为此抽骨搭箭在所不惜。


  


  但他不能答应得过分爽快,狐性多疑,他还缺少一个表示臣服的契机。


  


  他思考的时间太久了点,潘西急切而贪婪的目光扫过来。自然咯,检举他,逮捕他,说服他,德拉科就是她献给当局的一件大功,她迫不及待。


  


  他淡淡扯开了话题。


  


  “这是谁的杰作?卢娜?”


  


  “卢娜·洛夫古德,一个古怪的拉文克劳,人家管她叫弗兰肯斯坦小姐。她的发明致力于提取实验体的魔力,但目前还在改进阶段。”


  


  “实验体?”德拉科凉凉地重复,“这是反人类的。”


  


  “动物实验不违法,”潘西一脸好笑,“他们没把巫师当人看,你还不明白?”


  


  “那你是什么?”


  


  她的笑容凝固了。


  


  “你不会想要激怒我的,德拉科,”她保持着僵硬的笑容,字词从瓷红的丰唇中吐出,“这对你没好处,因为……”


  


  她对屏幕低声说了句什么,白大褂们停顿了片刻,交头接耳,把一排排按钮推到最高,玻璃舱里的哈利扭动起来,整个人像漏水的水袋一样在向外渗着汗水。他在舱室中翻滚、尖叫,那些延伸到神经深处的导管随之扯紧,除了造成更恐怖的痛楚外无补于事。


  


  “……他的死活是我说了算的。”


  


  “不,不——”德拉科扑到镜前,徒然留下无数掌印,“停下来,我让你停下来,不……!”


  


  这正是他想要的契机。但那种痛苦,亲眼看见那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疼痛被加诸在哈利身上时,他仍感到无法承受。那一瞬间,同等分量的痛苦仿佛劈开了他的身体,让他无法自控地蜷缩在镜前剧烈地痉挛、干呕。


  


  “不要……”他啜泣着,自虐般死死盯着正在受刑的哈利,被咬肿的舌头浸泡在泪水和唾液里吐字含混,“放过他,快停下,算我求你…放过他吧……”


  


  潘西没有说话。反而踩着轻缓的步子来到他身边,蹲下时绷紧了整条一步裙。


  


  “我知道,你是那一类还抱有希望的巫师,”她关掉袖口的微型对讲机,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见的声音蛊惑般说道,“可希望有什么好的呢?潘多拉的魔盒打开时,所有魑魅魍魉都逃出来为祸人间,希望离开前,她把它关在了箱底。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她温柔地抚拍德拉科的肩,像一个母亲在安慰她闹脾气的小孩。


  


  “希望是蛰伏在潘多拉魔盒底最后的精灵,所以,它是万恶之源。”


  


  她关掉屏幕,眼前又恢复成镜子。德拉科逐渐停止了抽搐,抬袖擦掉冷凝的泪水,他的脸色白得吓人,还处于应激当中,但似乎迅速下定了什么决心。


  


  “我不和你谈,”他撑着镜面一点一点站起来,站直时面对潘西便有了睥睨的味道,“把你男人叫来跟我谈。”


  


  “他不是我男人!”她立刻嚷起来,像被踩了尾巴,“他是我的……上司!”


  


  德拉科以揶揄的眼神目送她摔门离开,片刻之后,几天前搂着潘西走进博金博克的麻瓜男人走进来,向他伸出右手。


  


  “小马尔福先生,你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


  


  德拉科按住左胸鞠了一躬,说自己愿意为他效劳。


  


  这个古老的宣誓姿态让男人很满意,“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他说。


  


  三天之后,潘西在一级生化实验室门口看见了一袭黑风衣长到脚踝的德拉科。她无权进去,他却已经拥有了这里的最高准入权限,陪同她的第一个金主。把一个马尔福放进党争朝斗中就好像把一条鲶鱼放进下水道,那是他们这类脏东西的天堂。


  


  “放了哈利·波特。”


  


  “可以,”麻瓜男人说,“反正他已经没有魔法了。洛夫古德的发明真的很不错——用你们的话怎么说来着?”


  


  “哑炮,”德拉科扯出一个假笑。


  


  “哑炮,对,哑炮,”麻瓜男人叼着雪茄,摇头晃脑品味新学到的词儿,“真想不到你们这些……你们也会痛,就和我们一样。”


  


  “是啊,”德拉科轻声说,“谁知道呢。”


  


  “他很重要吗?你可以拥有更多情人,我那儿有的是比他漂亮的男孩。”


  


  “一个有软肋的人更好用,您说呢?”


  


  男人大笑起来。


  


  “不错,小马尔福,你很长情。”


  


  “和您一样。”


  


  德拉科意有所指地看看潘西。哈利在最后一次折磨后彻底失去了魔力,卢娜为此震怒异常,她失掉了目前为止最有价值的一个实验体。这被归咎于潘西在谈判中的重大失误,她下手太狠,没能保持理智。但她的情人出面保下了她,把她放在新贵马尔福的麾下。


  


  两个男人相视而笑。


  


  这一天,哈利·波特被赶出了魔法部。距离这个名字在历史上熠熠生辉还有很久,但德拉科·马尔福已经登上舞台。巫师们原以为这已经是最难挨的日子,直到他的上台刷新了人们对时事艰难的认知。他手段严酷,不需证据和逮捕令就能随意抓人,无数巫师和麻瓜就这样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消失在世界上,经由他检举的可疑人员更是塞满了整个阿兹卡班。他向内阁进言说乌姆里奇的管理太过宽松,应该在餐厅也装上全方位的监控,并且取缔咖啡和砂糖的供给。


  


  他黑色衣角拂过的土地都被盖亚女神遗忘,凛冬降临,人人自危。但权欲熏心的马尔福仍然不知餍足。很快,他向当局提交了彻查“凤凰社”残部的议案,当之无愧是巫师史上最恶名昭著的叛徒。


  


  在这一页的批注里,后世史家把他称为“背叛者的守护神”。而他的私人日记里却是这样写的:“我常以为是暗无天日的时局造就了光辉的灵魂。”


  


05.普罗米修斯


  


  格里莫广场12号。


  


  低气压已经在这儿盘旋数月。自从严查令颁布以来,来参加凤凰社例会的人员越来越少。一旦有人缺席,整场会议就难免人心惶惶,花上大半时间猜测他或她是否在路上被逮捕了,或者更糟糕点,也步了马尔福后尘,变了节。


  


  “我说了没有,”哈利在长桌尽头敲敲杯子,“秋·张这次不来是因为她的消失柜出了点差错,罗恩已经去修了,一会儿就到。”


  


  “……”秋的密友玛丽埃塔瑟缩了一下,嗫嚅道:“我只是担心,太多人消失了…消失了……”


  


  她的视线在喃喃中失焦了,赫敏为她端上一杯热牛奶。


  


  “波特,你不该对玛丽这么粗鲁,”一个前赫奇帕奇级长出声道,“你都已经……没什么魔力了,我们怎么知道你的预知能力受没受影响呢?”


  


  他越说越轻,却道出了大部分人的心声。他们是因为邓布利多的遗言和哈利的先知能力才纷纷追随凤凰社,如今他连一个无杖飞来咒都使不出,要如何服众?


  


  赫敏把杯子重重磕在桌板上,刚要开口,哈利摆手制止了她。


  


  “我是刻印在血统里的预言家,”他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端坐不动,“只要我一息尚存,就永远不会出现你担心的情况,厄尼·麦克米兰。”


  


  点名是种严厉的苛责。厄尼涨红了脸站起来。


  


  “我劝你最好别,”哈利淡淡地说,他大病初愈之后声音一直都那么有气无力,却开始透出一股阴郁的威严,让人不敢轻视,“你会被凳腿绊倒,然后在额头上摔出个三天后才能消肿的包。”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短促的惊叫,伴随桌椅餐具稀里哗啦的声音……


  


  厄尼:“……”


  


  众人:“……”


  


  “三天,”哈利在窃笑声中耸耸肩,“告诉过你了。”


  


  厄尼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捂着额头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隆起来的包,他的脸红得能滴血。


  


  “这不算什么本事,如果你真的是我们的救世主,为什么不能预知马尔福的行程?”


  


  哈利被他噎了一下。厄尼找回了一点场子:“所有人都知道你们有过一腿,现在他成了那边的走狗,你却还若无其事地把我们召集来开会?梅林知道你有没有把格里莫广场12号的地址泄露出去!”


  


  “哈利有他的分寸!”赫敏厉声道,“轮不到你对他的私生活说三道四。”


  


  她赢得了几声附和,哈利却陷入沉默。他确实说过,他把一切都告诉了德拉科。这是他日夜难寐的噩梦根源,如果德拉科只因贪生怕死而服软,那么顶多是个小可怜,自己一时情热看走了眼,可他竟然将凤凰社都供了出去……


  


  他会说吗?为了活命,为了往上爬,把自己可笑的一腔真心都出卖给当局?哈利握紧拳头,梦魇和侥幸彼此冲突着,几乎把他撕碎。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即便遭逢变故,救世主依然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再多的猜忌和不安只要他一句话,他们就愿意相信,只要他一句话。


  


  可哈利说不出。


  


  橱柜忽然从里面被撞开,里面没有脏碗筷,却冲出两个神色慌张的人。


  


  “罗恩!”


  


  “秋!”


  


  赫敏和玛丽埃塔同时喊道。


  


  罗恩脸色铁青,他拿起哈利那半杯威士忌灌下去,半晌才道:“你们都听说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罗恩瞪大眼睛:“哈利没、没算出来么?”


  


  赫敏狠狠拧了他一下。


  


  “不,”厄尼鹤立鸡群,“他什么也没说,是吧波特?”


  


  “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秋温柔却坚定地说,“德拉科·马尔福声称他找到了凤凰社的邓布利多军首领,恐怕当局很快就要对我们下手了。那个人是……”


  


  哈利面沉似水,把指甲掐进掌心里。


  


  “……赫敏,赫敏·格兰杰,”秋转向一脸震惊的褐发女巫,“他指认的是你,战时你在预言家日报上发表的主战文章都被他集结成册,并称之为铁证。赫敏,你得避一阵风头,我们不能失去你。”


  


  赫敏还未来得及说话,厄尼对哈利挑了挑眉:“别担心,我们为什么不问问救世先知呢?如果他说格兰杰平安无事,那么大家都能松口气了。”


  


  “厄尼,你适可而止,”赫敏说,“哈利很难推算身边朋友的运势,越亲密越不准,你不是不知道。”


  


  “朋友,哈!朋友,”厄尼抱起双臂,“那么我是外人了?DA的首领没把我当自己人?”


  


  “厄尼,”哈利的声音里透着冷淡的嘲弄,“我劝你你今天早点回去,下周会有麻瓜警官来搜查你的出租屋,把你床底下的《花花男巫》藏好,不然他们可以凭这个让你消失。”


  


  厄尼暴怒地跳起来。


  


  “哈利·波特!你够了!一直以来都是你在耍着我们团团转,除了把硕果仅存的主战派凑到这儿来陪你坐以待毙没有半点进展!为了恶心的恋情你把自己折腾成了病痨鬼,嘿,也许你能算出自己的死期?”他一边吼,一边走到门口取下大衣,“邓布利多老糊涂了,我看你根本不是什么预言家,而是个只应恶愿的言灵者,乌鸦嘴!真他妈晦气……”


  


  “是吗?”哈利挑起眼角,看着他轻声问,“那么,你要试试看么?我的恶愿。”


  


  他的声音低弱,却压过厄尼的虚张声势,像冰棱一样穿透了所有人的耳朵。厄尼打了个寒噤,外套都只穿了半边,又灰溜溜回到自己的坐席上。


  


  “还有谁想试试?”哈利扫视过桌边一张张各怀心思的面孔,没人说话。于是他的口吻又变得柔和疲惫,把恩威并施的上位者形象演绎得很到位,“很抱歉,最近的坏消息一个接一个,我们得更加团结一点儿。”


  


  “也许我们可以想办法暗杀马尔福,”有人提议。


  


  “什么?”哈利愣了一下,“这个问题上次讨论过了。”


  


  “上次是上次,上次我们相信他是个有底线的巫师,他是被逼无奈。但这次的票选结果未必会一样。难道在秋带来的消息之后,你还对他抱有幻想?”


  


  是的。哈利垂下头,额发遮去眼中冷绿色的光。至少他还没有出卖地址,和我。


  


  “可马尔福很危险,现在是格兰杰,如果不把他除掉谁知道下一个是谁?”又有人说,“难道就因为他没把你供出去吗,波特?格兰杰的安全在你心里还不如一个叛——”


  


  “住口,”赫敏打断了这种类似挑拨的行为,“哈利不是这个意思,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该对同胞下手。”


  


  “他带人抓走了塞德里克……”秋低声说,“他不是我的同胞。”


  


  局面僵持,罗恩敲敲杯沿提议重新投票。哈利不开口,投票结果毫无悬念,他不能点这个头。


  


  “休会,晚上继续,”他提了个折中的建议,“期间诸位可以考虑一下手中的票,请自便。”


  


  他慢慢操纵特质的轮椅转过身去,赫敏和罗恩对视一眼,立刻跟了上去。


  


  铁三角在二楼有个办公室,是早年间雷古勒斯·布莱克的书房,能不受打扰地讨论重大消息。


  


  “什么都别说,”哈利冷静地取出魔杖和星轨盘,那可能是如今硕果仅存的一支魔杖了,“我再算一次。”


  


  哈利的能力和西比尔的后代有所不同,他曾笑称自己是星辰的后裔。那并不是在本人不知情的情况下作的预言,而是经由魔咒辅以精密的算式推演出来的结果。


  


  他念起冗长繁复的古老魔咒,杖尖拨动着星盘上的刻轨。值得他动用这种阵势的情况很少见,哈利的血统异常强大,大部分情况下不需要工具,动嘴就行。象征星辰的光点依次亮起,赫敏和罗恩都屏住了呼吸。


  


  他要算的是德拉科和自己命运的交汇,事实上他私底下已经算过无数次。


  


  第一次念咒时,两人的星轨交汇又断开,他皱眉再念,还是断开。纵然成了哑炮,凭他的本事也不可能续不动星盘。于是哈利放弃魔杖,拿起纸笔在桌上另起算法。笔尖戳破了脆弱的纸张,居然应声而断!


  


  哈利几乎是落荒而逃。从那夜起,他把自己关在房中七天七夜,翻遍古籍、用尽算法,算他和德拉科的星命,可永远是断在中途。


  


  今天也是如此。


  


  罗恩有些迟疑,担心是他失去魔力的缘故,赶紧说不算了,不算了。


  


  哈利却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算者不能自算,他看不到自己的命运,却能看到德拉科的姻缘。


  


  德拉科的星轨细水长流,这样的人都有长寿安康的运道。可除了这仅有一次的短暂交汇,他身边再没有并行的星子相伴,始终是孤身一人,延伸向宇宙深处无限的黑暗。


  


  和他认识德拉科的第一天就看到的命运一样。如果德拉科的一生只有这一次爱恋,而星运交汇断在中间,只能说明……


  


  最后一次,问的是他自己的姻缘,却三起三撤,最终也没敢算下去。


  


  “哈利,你太累了,”大约是他的脸色太差,赫敏替他梳了梳头发,“我早说你不该只休息这么几天。”


  


  她的眼底也有一圈乌青,显然心事重重。罗恩指指她口袋里露出的一角纸页:“那是什么?”


  


  “没什么,”赫敏勉强笑笑,把纸往里一塞,劝哈利去睡一会儿。


  


  “家里的来信,是不是?”哈利歉然,“你父母一直希望你能回麻瓜世界,过正常的生活,而不是跟着我们……”


  


  “可我是个女巫,”赫敏脸上浮现出恼火的神色,“你说过不会随便推算我们的,哈利。我就在这里,和你们一起,哪儿也不去。”


  


  罗恩拍了拍她的手背。


  


  “……抱歉,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哈利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轮椅转进了隔壁小天狼星的卧室。


  


  典型的格兰芬多布置,这种近乎挑衅的热烈奔放和隔壁斯莱特林式的冷静幽沉迥然不同,就像他和德拉科。但如今这种个性上的差异已经没有意义了。如果再不做点什么,金红和银绿都将被碾压成齑粉,一同沉进海底长眠。


  


  哈利的额角突突跳动,疼痛像刻印在身体里的本能记忆,让他独处时浑身克制不住地发抖。即便离开实验室,梦醒时分他仍常常以为自己还躺在那个玻璃舱里,无穷无尽的折磨在等待着他。


  


  那时候支撑他熬过去的,全是德拉科金色的长发蓝色的眼眸苍白的皮肤,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重获自由的同时失去那个人,这甚至比卢娜的实验还痛苦百倍。


  


  他弯下腰,把脸埋进双手里。


  


  你在哪里?


  


  你会出卖我么?


  


  断送我的人是你吗??


  


  你明明说过不会的。


  


  你这个……混蛋……


  


  一片落叶,打着旋儿飘落在二楼窗台。


  


  哈利受到感召般抬头。


  


  眼前空无一人,落了锁的搭扣却被轻捷地撬开,长窗向里推开,随后是皮鞋落地的声音。


  


  他的瞳孔猛然一缩。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鼻梁上,隔着纱织品,一个个羽毛般的亲吻落到颊边额上,只小心避开了他的唇。


  


  “德拉科……”他发出嘶哑的呻吟。片刻之后,出手如电,把虚空中的人紧紧扣进怀里。


  


  一声轻笑,德拉科把隐形衣扔到地上,细细密密地缠上去与他接吻。


  


  “混蛋……”哈利喉间的呜咽压抑成尖细绵长的气音,委委屈屈的,好似夹缠了多少嗔怨,“混蛋……”


  


  德拉科被他喊得心下酸软一片,想把他拉起来继续亲,却发现哈利始终坐在轮椅上,扬起下颔吃力地迎合他。


  


  那条腿还是废了。德拉科顿了顿,忍着酸楚把他抱到自己腿上坐好。哈利靠他在身上轻飘飘的,整个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他们就这么静静依偎了许久,谁都不说话。


  


  “我带了点愈合凝胶,”良久,德拉科试探着开口。哈利受的伤害始终让他心怀愧怍,好像他的健全都是从哈利身上偷来的,“不知道还来得及吗?”


  


  当然来不及,哈利心道骨头都长歪了。嘴上却满不在乎:“我回头试试,看来麻瓜的高科技也很有可取之处。”


  


  他闪避着德拉科的目光,单脚跳下去:“没你想的这么严重,顶多有点瘸,吃相难看点,拄着拐杖还能自己走的。除非你嫌弃我是个跛子。”


  


  说着就抽出拐杖走给他看,一瘸一拐地对他咧嘴笑。德拉科眼圈都红了,还嘴硬:“丑死了,以后怎么带出去见人。”


  


  话音未落,哈利腿一绊就扑到在地,腾起一片灰。德拉科赶忙去扶,结果被他灰头土脸地逮在腮帮子上亲了一口。


  


  “别生气嘛,”他讨好地说,眨着一双浓墨重彩的眼睛,嵌在苍白的脸上明亮异常。


  


  德拉科把他抱回床上,咬牙切齿要他消停,消停!心里却泛苦,过去哈利那一张脸,红是红,白是白。如今血色是没有了,像一树桃花被寒风挼尽了花瓣,只剩下惨白。


  


  小天狼星的床抵得上五张行军床,四根床柱还挂着丝绒幔帐,将他们与外界隔开。两人面对面躺着,小声聊天,德拉科着迷地拨弄他黑色的额发。


  


  “别弄了,痒……隐形衣怎么会在你手上?”


  


  “他们拿去研究隐形装置改良了,我偷出来的。”


  


  “你怎么进来的?”


  


  “我母亲是布莱克家的直系,”德拉科好笑地说,“血缘魔咒,麻瓜检测不出。”


  


  “那你以后别来啦……”哈利担心地说,“我的人想要暗杀你。”


  


  “那你呢,波特?”


  


  事实上德拉科在暗处听得一清二楚,却故意要听他亲口说。


  


  “我舍不得,”哈利轻声说,一边说一边啄吻他,“可他们要投票,我也拦不了多久的……”


  


  德拉科把他抱进怀里,无法克制地、长久地把他从头亲吻到脚踝。


  


  他都没问我是什么立场,他丢盔弃甲地想,他甚至还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变了节,可他说舍不得……


  


  哈利感到有温热的液体,一滴,两滴,砸在脚背上。


  


  然后他听见德拉科说:“我也是你的人,我彻头彻尾是你的人。”


  


  如果可以有如果,他愿意趴下去亲吻他脚边的尘埃。他的名誉,他的清白,他的良心和前途,全都拿去给他做垫脚石。


  


  “德拉科,你……”哈利的心浸泡在一片酸涩的温柔里,说不下去。


  


  德拉科捏住他红红的鼻头,“还是不是胆小鬼了?”


  


  “不是。”


  


  “还会不会随时反水了?”


  


  “不会,”哈利忍不住笑,“不会啦。”


  


  他顿了一下,又怅然道:“可是赫敏……”


  


  “这个我等会再和你说,谁都不会受到伤害,我向你保证,”德拉科挤进他腿间,“现在谈公事,你确定么?”


  


  “……我马上就要下去开会了!你都要被暗杀掉了,还在想什么!”


  


  德拉科顾自盯着他微妙的变化,眼神戏谑:“没把你折磨到不行啊,还挺行的嘛。”


  


  哈利拿腿蹬他,扑腾着要逃,一边回头狞笑:“你还是被暗杀掉好了……”未果,被捉住脚踝拖回来亲。


  


  “还敢乱动……”德拉科捏住他那条腿的伤处,手上半真半假用了五分力。


  


  “呜……你还真捏啊,好——痛——”疼痛中有快慰的电流顺着脊椎窜上去,直冲到四肢百骸,越痛越缠绵,哈利忽然觉得疼痛也不再是那么难熬的一件事了。


  


  “我真的得去开会……”


  


  “所以?”


  


  “所以你动作快点。”


  


  直到窗外擦黑,两人才又安静地躺下。德拉科把撕坏的衣服都扫进床底:“你刚刚也太大声了点……床脚都移位了!”


  


  “……没事,他们只会当我发脾气又在砸家具。”


  


  德拉科啧了一声,坐在床边穿风衣,这种立领长风衣是麻瓜部长的标配,配着他的身段神气活现的。哈利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考究的衣料了,从后面圈上他的腰。


  


  “你好像那种,骗着金主的绫罗绸缎来养小面首的奸妃……”


  


  德拉科:“我是奸妃,你是什么?”


  


  “……昏君。”


  


  “完全同意,”他打开衣柜,给昏君拿干净衣服穿,结果里面空空荡荡,半件衬衫都没留下。


  


  “我舅舅的衣服呢?”


  


  “早就被老鼠啃光了,”哈利叹气,“把你的风衣脱给我。”


  


  德拉科想了想堂堂DA首领真空穿一身麻瓜叛徒的外套,画面太美,恐怕暗杀对象会直接变成复数。


  


  末了他只得扯下窗边的红丝绒窗帘,抖掉灰尘把哈利裹进去,露出半边肩膀,流苏穿过前胸打了个挺古典的结。哈利被他一打扮,整个人都很希腊,很哲学家,很奥林匹斯,随时可以冲到集会上跟人辩论个三天三夜。


  


  德拉科正要把他抱到轮椅上,罗恩和赫敏冲上来:“哈利,别砸家具了,下面就快开始——”


  


  静默三秒。


  


  哈利搂着德拉科的脖子,说了声嗨。


  


  “……开始投票决定要不要刺杀德拉科·马尔福了,”赫敏把话说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罗恩吞了口唾沫:“你们……”


  


  德拉科点头:“我们。”


  


  顺手把昏君大腿上快要滑下去的窗帘提了一把,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下楼去了。


  


  撇下两人在楼梯口一阵风中凌乱。


  


  “所以哈利没在砸家具。”


  


  “是的,罗恩,他没有。”


  


  “赫敏,你掐我一把,”罗恩恍惚道,“我大DA的首领刚刚是被DA暗杀名单的榜首抱下楼去了么?”


  


  “你没看错,是公主抱,”赫敏痛心疾首,“我大DA完了。”


  


  大DA的骨干聚集在厨房外的餐厅里,没人离开。即便他们对哈利本人有意见,也不会对哈利的厨房有意见。现如今一块人造黄油也价比黄金,在外面是吃不到这么正宗的英式晚餐的。克利切曾在散会后收拾厨房时表示强烈抗议,他很怀疑这些人到底是来共商大事还是来蹭吃蹭喝的。


  


  这场充斥着红酒、白面包、政治批判和如何暗杀德拉科·马尔福的热闹晚宴,在德拉科抱着哈利出现在楼梯倒数第二阶时,戛然而止。


  


  秋·张砸掉了手里的高脚杯。


  


  玛丽埃塔被培根蛋呛得直咳嗽。


  


  厄尼松开嘴里的面包,噗一声掉在咖啡里。


  


  哈利心情颇好地往他杯子里加了三块方糖。


  


  随着糖块落进杯底的叮咚声,众人如梦初醒,纷纷退后,摆出如临大敌的阵势。


  


  “波特,虽然我们刚刚有些不愉快,”厄尼说,“但…你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哈利:“……误会,各位,收起你们的恶咒,请坐。”


  


  尽管他穿着破洞窗帘布也没什么说服力就是了。


  


  赫敏敲敲瓷盘,示意会议重开。但显然无济于事,整个餐厅都盘旋着一股“我大DA首领都跟暗杀对象搞到一起了!大业休矣!”的绝望氛围。


  


  “请问,”有人举手,“我们是全体投降,还是你们签订了什么契约?”


  


  又有人开口:“在你们的婚前协定里,DA成员能作为娘家人获得俘虏优待么?我建议我们投票来决定。”


  


  哈利:“……”


  


  投什么,票选正确的投降姿势吗?


  


  邓校安息,我大DA药丸!


  


  “各位,我是站在你们这一边的,”德拉科从阴影里走出来,扶着哈利的椅背,“我为你们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来逮捕格兰杰?”有人嘟哝了一句。


  


  “我很抱歉,”他的目光在赫敏身上停留片刻,“我得取得当局的信任,并且做得比乌姆里奇更好,只能给出我手里最值钱的情报——你知道他们把凤凰社视为心腹大患。何况你们暴露是迟早的事。但于公于私,这个被推出去的人都不能是波特,他是所有人的救世主。”


  


  罗恩面色愠怒:“就算你打算牺牲赫敏来转移当局的视线……为什么不选我?”


  


  “因为你不是麻瓜出身,”德拉科在他更加暴躁之前从袖口抽出一卷提案,罗恩扫视一眼,神色微妙地传给右手边。


  


  随着卷宗的传递,气氛又变了,针对德拉科的目光从敌意和瑟缩变成了观望,以及一点点敬畏。


  


  最后才传到哈利手里,提案上的内容令人咋舌。自从秘书长的小女儿被报道出现了魔法天赋,越来越多政界商界的要员和演艺界明星都不再对此避讳。巫师和普通人之间的界限其实很模糊,即便是麻瓜家庭的孩子也有可能成为巫师,难道要把这些大人物的心肝宝贝也都隔离起来?


  


  于是特殊待遇,暗箱操作,区别对待,上流们为了保护子女,手段层出不穷。


  


  正当民众的抗议也越来越大时,德拉科·马尔福上交了提案。他建议,只要任何表现出魔法天赋的麻种巫师愿意放弃自己的魔力,接受一个遗忘咒,就能回到父母的身边当个普通人。


  


  他的主意非常贴心,尤其是对焦头烂额的秘书长来说。提案几乎全票通过,不难预见到,出过巫师子女的普通麻瓜家庭也将欢欣鼓舞,这对提升执政党的支持率是大功一件。


  


  “明天就生效了,”德拉科温和地说,“格兰杰回归社会过正常人的生活,凤凰社表面上群龙无首,你们所有人都能暂时脱离危险。我说过,没人会受到伤害——张小姐,你的未婚夫在监狱里过得比在外面更安全。”


  


  他鞠了一躬,尽管因为过分彬彬有礼而显得有几分傲慢。略过哈利耳畔的片刻,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道:“新姑爷上门,总不好空着手来吧。”


  


  哈利莞尔。


  


  他和罗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起那些被她遮遮掩掩的家书。赫敏出身温馨富裕的中产家庭,自从战争打响,家里就想尽办法劝女儿别淌这摊浑水。赫敏很固执,可这并不代表朋友们不为她感到遗憾,以及愧疚。


  


  她本可以过得像个公主,随便在哪个名校度过完美的大学时光,和优秀的男孩恋爱。现今却和他们一起躲在暗无天日的旧别墅里,在朝不保夕的流亡中浪费人生。


  


  她的父母想必恨他们入骨,他们所有人。


  


  她值得更好更光明的人生。


  


  而现在,德拉科把一切变成了可能。


  


  所有人都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案,除了赫敏本人。


  


  “你们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她警惕地站起来,像海中一座孤岛,“在我做了这么多之后,你们打算把我踢出局吗?”


  


  “赫敏,”秋·张握住她的手,“你不该再陪着我们冒险了。我们别无选择,可你不一样,你还有别的可能。”


  


  “我也是个女巫,和你完全一样!”她抓狂地甩开秋,“你们凭什么替我作决定?我不要什么安稳人生,我属于这里,我选择痛苦、动荡和冒险,我选择魔法!”


  


  没有人回答,所有人的目光都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这就是票选结果。


  


  “哈利,罗恩,你们也觉得这样没有问题?”她难以置信地盯着老友,眼中涌出泪光,“把我二十几年的记忆全部擦除,是、是为了我好?”


  


  哈利无法承受那样的逼视,低下头去。德拉科打圆场:“擦除记忆的同时会为你植入一段更美好的回忆,技术很成熟。”


  


  “我不要那种东西!”她哽咽道,“这太疯狂了,那么我是谁呢?这和杀人有什么区别?太荒唐了,我们努力这么久,不过是想要一个真实的世界,你却给我灌输虚假的回忆?”


  


  她看上去像只受了重伤的母狮,狂乱而无助地四顾:“罗恩,罗恩你也要把我推开?”


  


  罗恩于心不忍地把她按进怀里。


  


  “敏妮,赫敏·格兰杰,”他一字一顿道,“如果有一天我们能胜利,我会来你家找你,让你重新认识我,然后我们结婚。”


  


  “你休想,”她骂了一句脏话,“我会恨你的。”


  


  罗恩苦笑。


  


  特赦令生效的第三天,赫敏·格兰杰在朋友的陪同下接受了提取舱的“治疗”。作为凤凰社头号危险分子,她接受魔法提取和记忆重置的全程都由德拉科·马尔福和潘西·帕金森监视,格兰杰夫妇担保女儿永远不再接触魔法世界。


  


  她出来的时候是独自一人,清秀的面孔现出初生羔羊般的茫然。那天下着蒙蒙细雨,把她的面庞洗得弱质无害。


  


  从今往后,她和哈利一样,再也没法念出一个最简单的修复咒了。


  


  哈利和罗恩躲了起来,她的大脑还很脆弱,他们不能勾起她任何过往的回忆。


  


  她提着行李向等在铁门外的父母走去,像任何一个胃病痊愈刚刚出院的女儿,笑容灿烂,无忧无虑。


  


  直到一家三口的背影在雨中消失,角落里两个人影才悄然朝反方向离开。


  


  “我晓得你看不起我,”潘西与德拉科并肩站在屋檐下,叹气,“可是德拉科,你知道吗?我也不想的。如果我也有她这样的朋友,或许就不会走上这条路。”


  


  德拉科转过头,她艳丽的侧脸在淡淡的雨雾中变得渺远。他想起很多年前他们还在霍格沃兹念书的时候,她参加完布斯巴顿的芭蕾比赛回来,从夜骐飞车上跳下时也是这样一个雨天。她把黑发盘成天鹅湖的样子,沉闷的黑色法袍下罩着纯白的纱裙,笔直的双腿裹在白丝袜里,因为翘了半天课而满眼欢喜。黑湖隐在一层水汽里,她和她身后的女孩们是唯一的亮色。


  


  而此时她站在阴沉沉的屋檐下,黑色制服扣到下颔底,一步裙和长靴衬着曲线玲珑,再也没有当年的欢喜。


  


  “朋友你也有,潘西,”他移开视线,看着水珠从檐下滴落,“你缺的不是那个。”


  


06.弗兰肯斯坦小姐


  


  卢娜·洛夫古德在等人。


  


  作为一级生化实验室的最高负责人,她有权把午餐端进自己的实验室享用。


  


  今天的特供是莓汁牛仔骨配烤土豆,烤到香脆的面包表皮上洒着细细的盐。


  


  柳叶刀切开红嫩的肉块,割在盘子上咯啦刺耳,她恍若未闻,机械地放进嘴里咀嚼。


  


  在她身后,隔了一扇磨砂玻璃,印现出一个巨大的玻璃舱室的轮廓。


  


  微弱的呻吟从那里传来。


  


  卢娜的手腕一顿,停下了吞咽的动作。


  


  她转身,拿起一支灌满绿色液体的推注器,走进磨砂玻璃后。


  


  舱门被打开,一股难以言喻的腐臭味充斥了整个洁净的无菌室。


  


  不一会儿,里面模糊的呻吟声消失了,静止片刻,又响起空灵陌生的歌谣。介于女孩和女人的声音吟诵着无人能辨认的古老语言。古如尼文,那是属于巫师的、已经死去的语言。


  


  病人在安慰中睡着了。卢娜回到餐台前,仿佛嗅觉失灵一般,继续她已经冷掉的午餐。


  


  淡红色的水从肌肉里渗出来,在白瓷的低洼处汇聚成一摊。


  


  她看了一会儿,忽然扭曲了脸孔,冲到盥洗台呕吐起来。


  


  胃液里混合着来不及消化的碎肉,被水冲走。她理了理一尘不染的白大褂,又坐到高脚凳上吃饭。


  


  卢娜很珍惜她的工作服,因为她过去是个拉文克劳。和所有鹰院出身的巫师一样,她也有个学术梦,希望成为一个像父亲那样优秀的科学家。


  


  这种时代对于手握知识的人是最残酷的,她的教授和同学们都因为拒绝与当局合作而被强制执行了记忆提取,因为强度太大,许多人出来后都成了白痴,他们大多数都是当代最聪明、最杰出的学者。


  


  卢娜不明白他们的固执。父亲从小教导她,科学不受国界、立场、宗教的限制,只要能继续做研究,在巫师手底和在麻瓜手底又有什么区别呢?


  


  「在我被吸收为医学事业中的一员时,我严肃地保证将我的一生奉献于为人类服务。」


  


  洛夫古德父女成为了第一批与麻瓜合作的巫师学者,他们受邀参与了一项针对巫师身体状况的研究。有位麻瓜界鼎鼎大名的泰斗告诉他们,政界对巫师没有恶意,如果能找到血脉中关于魔法天赋的秘钥,他们就能从此和谐相处,再不分彼此。


  


  这光明的未来听上去很让人动心,年轻的科学家一时间充满舍我其谁的责任感。很快,她的天才就在团队中崭露头角,带头研发出了能够提取巫师魔法的玻璃舱。


  


  「我将用我的良心和尊严来行使我的职业,极尽所能来保持医学职业的荣誉和可贵的传统。」


  


  透明器皿里转动着紫色光流,都是从志愿巫师体内提取出来的魔力。泰斗适时交给她一批据说战后患了魔力衰竭的巫师,请她为病人定时注射这种紫色光流,说时一脸的寄予厚望。


  


  起初,卢娜对此非常感兴趣,每天按时给病人注射,尽心观察他们的反应,记录下身体数据变化,她有信心自己能医好他们。


  


  可补给并没有让病人恢复魔法,进来时尚且红润的面色日渐灰败,有些人的身上开始出现细小而密集的红疹子,逐渐连成一片,皮肤绷到发紫发亮就开始溃烂,咳嗽和抽搐成为病房里最常光顾的客人。


  


  “啊啊,我的手好痛,医生,医生,给我止痛剂——!”


  


  “我要死了…咳咳…求你救救我,我不想……”


  


  卢娜的眉头一日紧似一日,她不知道排异反应如此严重的缘故,但清楚地意识到它的凶险程度,再这样下去,是要出人命的。她奔波于实验室、图书馆和病房,三点一线几乎没有休息。面对病人凄苦的呻吟,身为医生的责任感和无力感交织着压在心头。她把所有数据和报告都在第一时间上交,希望能早日解决问题。


  


  「我不允许宗教、国籍、政治派别或地位来干扰我的职责和我与病人之间的关系。」


  


  病人开始一个接一个死去,死状凄惨,而普通的魔力衰竭是不会致死的。泰斗面对她焦急的催促却始终神色暧昧。是一位病人弥留前夕的胡话让她起了疑心,他挣扎着咒骂魔法,说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巫师!


  


  卢娜如坠冰窟。


  


  她亲手把魔力推进了普通麻瓜的体内。


  


  难怪会排异到这种地步!


  


  她把实验报告拍到院长的桌上:“这些人根本不是巫师,你骗我在他们身上做非法人体实验?你让我杀了人!我是个医生,不是纳粹的刽子手!你利用我,你这狗杂种——”


  


  看着这位被自己视为奋斗目标的学界前辈,从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卢娜爆了粗口。对方却冷冷地笑开:“非法?别太天真了。你以为那些魔力真的是志愿者提供的吗?从你的魔法提取舱走出来的巫师,全部都成了哑炮……巫师的孩子,能为人类提供宝贵的科研数据,这是你的荣耀。”


  


  卢娜沉默了足有五分钟。


  


  “我退出。我不干了,要么杀了我,就像你把我的同胞都变成哑炮那样。”


  


  “不行,小洛夫古德,”泰斗怜爱地看着她美丽的眼睛,“太晚了,我们需要你。”


  


  这一天起,她的父亲被软禁了。卢娜被告知,如果她停止实验,下一个就是她父亲。


  


  她看着自己纤长骨感的手,痉挛一般不停地颤抖着……


  


  悬壶济世,回春妙手。


  


  就是这双手,将魔法注入到那些年轻鲜活的麻瓜体内,将无辜者推入地狱里受尽折磨,断送掉一双双闪烁着信任与渴求生命的眼睛。


  


  她无数次在实验室里崩溃地呕吐到出血,再站起来擦掉秽物,开始下一轮实验。


  


  她会在盥洗室里反复搓洗双手,直到白皙的皮肤被搓红破皮也无法停下,因为,永远洗不干净了。


  


  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


  


  「我对人的生命,从其孕育之始,就保持最高的尊重,即使在威胁下,我决不将我的医学知识用于违反人道主义规范的事情。」


  


  从卢娜的实验室里推出去的尸体越来越多,很多时候,那些白布下的东西压根不能被称为“尸体”,顶多是一堆奇形怪状的肉。


  


  同时,她的研究准入权限也水涨船高。


  


  无论是巫师还是麻瓜,整个研究所的人都开始对她退避三舍。没人知道她究竟在做些什么实验,他们把她称为,弗兰肯斯坦小姐。


  


  「我出自内心和以我的荣誉,庄严地作此保证。」


  


  得做点什么。她把吃剩的骨头和塑料手套一起扔进垃圾桶。总得做点什么。


  


  卢娜抬起头,电子屏上的心电图拉成一条直线。她走进隔间蒙上白布,倒数约定的时间。


  


  此时,她等的人正在研究所里上蹿下跳,旋转跳跃。


  


  “所以,一级实验室到底在哪里!我们已经绕了很久了,”哈利在一扇贴着骷髅的移动门前刹住脚步,一脸见了鬼,“不对,我见过这扇门,这里来过!”


  


  德拉科与他背靠背站立,刚刚还一片空荡的走廊里不知何时竖起两扇铁门,绿光在冷光瓷面上幽幽反射:“梅林!怎么会有电梯间……”


  


  两人炸开一身寒毛。


  


  老洛夫古德在一旁驼背袖手地笑:“你们把我弄出来,激活了整个研究所的警戒设备。现在啊,它是活的……”


  


  德拉科吓得往哈利怀里钻,两个人一脸被怪物吞进肚子里的绝望,然后眼睁睁看着面前的骷髅门消失了……它消失了!变成了安全出口!怎么会变成安全出口啊!一点都不安全好么,谁知道这个楼梯会通往哪里,讲不定直接上解剖台了!


  


  “地图!把地图拿出来,”哈利大喊,德拉科手忙脚乱地把平面图展开。


  


  “没用的,”老洛夫古德阴惨惨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串嘿嘿嘿嘿,“一旦进入警戒状态,这里的所有房间都会根据等级高低随机排列,级别低的围在外面,让入侵者永远也找不到最机密的地方。”


  


  就像一个漂浮的克里特迷宫,随时变换着路径。


  


  “喂,”德拉科揪住他的白大褂,“你知道得这么清楚,一定有办法能带我们进去吧?那可是你女儿的实验室!”


  


  洛夫古德垂下头:“……没办法的,这里的安保技术是我一手设计的,安全性无懈可击。”


  


  德拉科生无可恋。


  


  麻瓜保安很快就会闯进来,他们必须尽快脱离迷宫。


  


  哈利急得跺脚:“没时间了!”


  


  “你不是能算吗?”德拉科吼回去,“算算她在哪儿!”


  


  哈利一愣,低头想了想,还真指了一个方向,二话不说就冲了过去。边跑边问德拉科:“放走了他们父女,虽然穿着隐形衣,最后承担后果的负责人还是你吧,不要紧么?”


  


  “不要紧,”德拉科把长发甩到肩后,“他是由乌姆里奇看押的,确切来说整个非法实验的计划都是她的蛋糕,我的手伸不了这么长。正好,我和那只粉蛤蟆势不两立,送给她的麻烦越大越好。”


  


  “可以啊,”哈利打了个呼哨,“再也不是那个连情书都不敢收的懦夫了?”


  


  德拉科百忙中指指自己的侧脸,向他一笑:“奖励一下?”


  


  哈利凑过去,闪瞎了洛夫古德的老眼。


  


  一个单亲爸爸被关了两年,一出来就当电灯泡,会不会太惨了点!


  


  两分钟后,卢娜的一级生化实验室出现在他们眼前。


  


  “你还真是先知啊,”老洛夫古德看着哈利,神情复杂。


  


  哈利看看他,神情也很复杂。


  


  “解释一下,这个激光阵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我来了它才出现?”


  


  “按规矩,一级实验室的访客一次不能超过两个。所以我在这里的地板下安装了重力感应装置,只要出现第三个人,就会自动开启激光阵。”


  


  “碰到是什么后果,拉响警铃?”哈利比划了一下,咧开嘴笑,“我不怕那个,他们早就发现入侵者了。”


  


  “碰到会直接被光束烤焦,”老洛夫古德一脸我怎么可能做出那么鸡肋的设计,“……而且一旦开启就不会停止。”


  


  刚刚跳上排风管道打算靠双臂吊过去的哈利:“……”


  


  你这个糟老头到底是哪一边的!


  


  然后他就像个敏捷的人猿泰山,悬空在激光阵里左避右闪地跳起舞来。落地时伤腿磕得他龇牙咧嘴,所幸只烤焦几根头发。他对光网后的老洛夫古德比了个中指,随后一肘打碎了发射点。


  


  红色的激光消失了,德拉科快步过去扶住了他,无非是乱来、还敢不敢之类的,哈利汗湿的短发贴在前额,给了他一个闪闪发光的微笑。


  


  老洛夫古德迟疑地走上前,磨砂玻璃后面是他两年不见的身影。


  


  他的女儿在弯腰给人蒙上白布。


  


  “那是……”


  


  “别问,”德拉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不会想知道的。”


  


  哈利又瞟了一眼白布底下的东西,依稀还保留着人的轮廓,却又微妙地不成人形,多看一眼也觉得毛骨悚然。


  


  他移开视线,卢娜和父亲拥抱在一起。


  


  “我信守了诺言,”德拉科上前一步,“把他还给你,从此没人能强迫你做那些事了。”


  


  卢娜点点头:“谢谢你。”


  


  “不是我,”德拉科说着让到一边,“是波特。”


  


  她的脸色倏然煞白,哈利一瘸一拐地走出来时她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像一只随时会碎掉的瓷娃娃。


  


  她知道他,那是她的魔法提取舱的最后一个受害者。她原本以为他能抵挡住的。知道他也变成哑炮的时候,这个生性情感淡漠的姑娘难过得几乎死掉。


  


  都是她的错。


  


  “不是你的错,卢娜,”哈利柔声说,“我们来找你,因为你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你的决定会左右所有巫师的未来。这是写在星命上的神谕。”


  


  “预言家,”卢娜喃喃,“传闻是真的,难怪你的魔力波动如此强大……”


  


  “我是,”哈利说,“你可以帮助我们。”


  


  她很快冷静下来:“你想要什么?”


  


  “目前为止你们掌握的所有科研成果。”


  


  “可以。”


  


  “毁掉现有的魔力储存。”


  


  “这很可惜,”她咬着指甲沉思。


  


  “不。没有了你,天知道他们会用这些来做什么。”


  


  “……好吧,可以。”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哈利按住她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把你看到的一切,那些非法实验的证据,都交给我们。没人会死得悄无声息,我发誓。”


  


  “可以,不过没有纸质资料,他们很谨慎,”她倨傲地抬起头,指指太阳穴,“都在这里,我过目不忘。你可以对我摄魂取念。”


  


  哈利和德拉科对视一眼,点点头。


  


  “……我还有个条件,”卢娜迟疑,紧咬的牙却泄出疯狂的恨意,“我要杀了他。把他给我,可以吗?”


  


  要他死。


  


  那个人践踏了她作为医生的尊严,玷污了她奉为信仰的柳叶刀。


  


  去死吧!


  


  “卢娜,我的孩子,”老洛夫古德严肃地看着她,“你是个医生,你不杀人,你只救人。”


  


  “救人?”她报以恍惚的笑,不知是在嘲讽父亲的信条还是自己的天真:“早就杀过很多了……反倒不能杀最该死的那一个?”


  


  “那不一样,”她的父亲紧紧抱住她,“你知道,那不一样。”


  


  德拉科在催促,时间不多了,他们得用实验室里剂量有限的研究用飞路粉离开。


  


  她平静下来,冰蓝色的眼里闪烁着独角兽的光泽。


  


  “那么哈利,”卢娜微笑着向他伸出手,“至少答应我一件事。等一切结束的时候,把我和爸爸的记忆都清除,好么?”


  


  哈利张了张嘴,无端想起另一个女孩,她也有这么一头蓬乱的头发。两年前她走进疗养院的时候,表情坚毅得像一块石头。


  


  “好,卢娜,我答应你,”他对金色头发的女孩说,“凡所失去的,都将回到你身边。”


  


07.另一个夏绿蒂·科黛


  


  卢娜的记忆片段震惊了所有人。


  


  过分突破底线的内容使得整个格里莫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陷入抑郁。第一次在DA会议上公放的时候,大部分人只坚持了不到三分钟。当天克利切端上来的三餐生意出奇惨淡,玛丽埃塔只看了一眼肉块,就尖叫着抱住马桶呕吐不止。


  


  没人顾得上责怪洛夫古德父女。秋·张在她身边徘徊许久,只担心她过分聪慧的大脑怎能承受这样的回忆。


  


  卢娜摆摆手说这是我应得的,如果连记忆都不敢保留,我就一无是处了。


  


  她和父亲躲在格里莫不能外出,花费了三年多的时间整理资料,为每一个受害人编号正名。期间他们的房间几乎无人愿意靠近,记忆片段里野兽般的惨叫声让画像都四散一空。


  


  最后的成果是,铁证如山。


  


  问题在于如何让更多人——让全世界,看到这一切。


  


  DA成员们迫不及待地想打个翻身仗,但哈利把证据压了下来,他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已经不是战争的年代了,应该把胜负交给舆论。这是目前为止他们手头最锋利的一把刀,他要做的是等待,等待那位配得上它的武士出现。


  


  格里莫广场后来成为了著名的旅游名胜,每个游客都会听见导游这样说:那是一个黑暗中群星汇聚的时代,英雄们的万里鹏程从这里开始闪耀。卢娜·洛夫古德曾在这张桌子上办公,哈利·波特偏爱用这支钢笔运算,德拉科·马尔福总是从这个消失柜踏出来传递情报……


  


  可没有哪位学者会告诉你,这些教科书上的符号是怎样在黎明前度过了最平静、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德拉科晋升很快,每次都带来新的消息和礼物。他心心念念要填满哈利的衣柜,有时是一套挺括的高定西装,有时只是休闲套装。还有一次,他冒了点风险给哈利弄来一件战前制式的巫师袍,着实换来一日温存。任何经由他挑选搭配的衣服穿在哈利身上,都能让他托着腮傻笑许久。


  


  在许许多多的衣饰里偶尔也夹带一点属于他的恶趣味,当然,哈利会把那些尾巴、耳朵和皮革都挑出来,让克利切扔进地下室去吃灰。


  


  卢娜和她父亲有了新的研究项目,他们在帮助哈利的伤腿复健。昔年布莱克三姐妹的舞蹈房变成他的练功室,德拉科提着蛋糕来拜访时,常常看见他一条腿挂在扶栏上说嗨,一旁还歪着纳西莎的旧舞鞋。


  


  拉伸和独立行走的过程很痛苦,但哈利不排斥物理治疗,他只对卢娜那些奇奇怪怪的药剂敬谢不敏。


  


  “卢娜的魔药课一准是C,”他偷偷向德拉科埋怨,“上次喝下那瓶接骨魔药,差点把我变成女孩子!”


  


  德拉科作势去撩他并不存在的芭蕾裙:“真的是女孩子么?快让我看一眼。”


  


  哈利拍开他的手,两个人就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扭作一团,忘了蛋糕、复健和世界上所有人。他们在彼此周围划下了一道界限,把无关的人都隔绝在这个小小的圈子外面。阳光打在焦黄的胡桃木地板上,暖得人心里毛毛的。最后的结果总是德拉科将气喘吁吁的哈利抱起来,抱进小天狼星的房间把门一踢,花色风骚的领带在铜门把上轻轻地晃。


  


  他们每次都很激烈,好像每次都是末日铁幕下的最后一次。整个房间宛如一艘雷暴天里在汪洋飘摇的船,弥漫着海腥、焦渴和绝望的味道。


  


  德拉科缠上哈利,不问巫师前途如何,反倒总问我们将来如何?这一生是否白头到老,恩爱如昔?


  


  他是一个有良心的斯莱特林,一个决心抗争到底的巫师。所以当他惊觉自己被这个问题反反复复纠缠,就自知在哈利·波特身上栽得很彻底。


  


  哈利起初答以圆滑的回避。后来被逼得急了,才告诉他自己不知道:“我算不出来……”


  


  德拉科很生气,疑神疑鬼的,牵着他的袖子问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不好的了?


  


  “我们会分手,互相憎恨,一辈子诅咒对方?”


  


  哈利哭笑不得,凑上去吻他,让他别胡思乱想:“我不知道。如今你的运就是我的运。医难自医,我也不能自知。你的命运在我眼里是一块磨砂玻璃,什么也看不清。恭喜你,享受未知的人生吧。”


  


  未知并不总是好事,尤其当你爱着什么人的时候,就难免惶惶不可终日。末了德拉科只能把脑袋搁哈利的颈窝里,鼻音浓重。他说,我每次只要想到你,就难过得想哭,好像快要死掉一样,我怎么办啊。


  


  他的头发很顺滑,从哈利的下颔流过去,像一泓捉不住的水。


  


  哈利拍着背哄他,说你别犯傻,就快好了,很快就好了。心里想的却是那两道星轨之间断开的交点,闪耀,短暂。


  


  很快是多快呢?


  


  谁也不敢轻言承诺。


  


  双面人生是很辛苦的,德拉科极少能在格里莫停留一个完整的夜晚,总有大会小会和无数肮脏的机密在等着他去下决策。他甚至把贫民窟的小巫师养在身边,等候他们被压抑成默然者,然后将默然者犯下的一切罪行都加诸到当局头上,这是他们对巫师施压的后果。胜利到来之前,所有这些血腥的、不公的、见不得光的事情都由他的手去做,然后他回到哈利这里,借他的吻来洗涤罪孽。


  


  有一回,他难得在哈利身边躺到凌晨,在第一道曦光照进来之前,他掩住了哈利的眼睛。


  


  “再算一次,”他说,“算我们以后会怎样。”


  


  哈利没睡醒似的,睫毛在他掌心里懒懒地拂过:“算不出啦……我认命好不好,你的星命是一片漆黑,我什么都看不到。”


  


  德拉科凑过去吻他,告诉他撒娇没用。


  


  “你明明知道的……是不是就想骗我说喜欢你啊?”哈利侧头避开,一颗毛绒绒的脑袋往他怀里乱拱,一边答非所问,“算不出,算不出!我一天喜欢你,就一天算不出,行了吧?”


  


  德拉科喉中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从后面紧紧贴住他,没有回答。


  


  那天他走之后,哈利一个人在被堆里呆坐了许久。直到日上三竿,罗恩慌不择路地冲开大门:“哈利!!!看电视!快看!”


  


  格里莫的电视是个旧古董,又厚又小,时常雪花飘屏。但今天这小盒子异常争气,正在响亮地播报快讯。


  


  画面中挤满了人,红黄蓝绿,像四道彩色洪流冲击着十字路口的街心。现场记者艰难地扶着刘海:“民间人权组织抗议当局对巫师的不公正待遇,拉起了十五年前魔法学校四学院的代表色……”


  


  镜头拉近了,定格在那个主导人群呼喊的头儿身上。


  


  褐色鬈发,栗色眼睛,薄唇里吐出的字句刀刀致命,见血封喉。


  


  “Bloody……Hell……”


  


  电视机前围满了DA成员,个个嘴里都能塞下一篮鸡蛋。


  


  “她不是被消除了记忆么……”


  


  “而且被禁止涉足魔法相关的领域,天哪,她这样很危险!”


  


  “也很勇敢,不是吗?”哈利淡淡地笑,“卢娜,你的资料在哪里?我想好应该把它交给谁了。”


  


  他等待的人出现了。


  


  罗恩一拳打在他的胸口,眼眶红红的似哭似笑:“混蛋!你一开始就算准了她还会回来,是不是?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五成把握。对她,我也只有五成把握,”哈利吃痛地皱眉,笑得却无比开怀,“我赌赢了。”


  


  平静的生活到此为止,赫敏的出现在巫师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她在回到麻瓜世界后只消停了一周。偶尔看见关于魔法部的报道后,她忽然开始对巫师们的不幸遭遇耿耿于怀,于是不顾父母的反抗,在大学里成立了巫师平权组织,为他们争取应得的平等。


  


  “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赫敏·格兰杰从容地面对镜头侃侃而谈,“我没有魔法的天赋,但我觉得自己好像是属于那里的。巫师和麻瓜本应该是一体,没有高低贵贱,没有三六九等。也许这就是人类文明的可贵之处,我们系出同源,也当同归。”


  


  什么都不必说了,哈利关掉电视。她属于魔法界,是个天生的战士。即便记忆消失,血脉也不会停止搏动。


  


  哈利立刻向她抛出了橄榄枝,把她约见到格里莫广场12号。女孩满面惊奇地从消失柜里走出来:“你们真的很神奇!真不敢相信有人会憎恶魔法。”


  


  巫师们依次上前拥抱她。


  


  “久闻大名,各自意义上,”卢娜亲昵地说,送给她一对胡萝卜耳钉。


  


  轮到哈利的时候,他轻声祝贺:“赫敏,欢迎回来。”


  


  “谢谢,”赫敏的长发高高盘起,一身洗练地顾盼,半是开玩笑,“总有种熟悉的感觉,我以前是不是来过这儿?”


  


  他们就非法实验的问题废寝忘食商讨了一天一夜,赫敏的脸色很难看,但精神尚好,连灌三壶咖啡硬是把反胃的反应给压了下去。


  


  “该呕吐的不是我们,他们碰到红线了,”她咬着笔帽运笔如飞,很快拉出一条长长的名单,“马尔福,这是你有希望拉拢的议员,如果工作到位,他们会在下一次投票中支持我们;哈利,这是目前活跃的其他巫师联盟,尽快和他们取得联系,凤凰社不能再孤军奋战下去了;最后一份是国际上说得上话的媒体,”她在众人中看了一圈,“算了,我去和媒体接触。卢娜,保护好自己,消息一旦放出,随时可能有人来暗杀你。”


  


  说完,她端起咖啡喝了个见底。


  


  那恰好是她三年前最心爱的拖把狗杯子,罗恩又给她满满倒来一杯热水,热气蒸得她容光焕发。


  


  “各位,准备好打个硬仗了么?”


  


  她被所有人围在中间欢呼。


  


  众人被她一番血虐,都是一脸找回了主心骨的安定,在最短的时间内各司其职,分摊到了自己的任务。


  


  “也许你当时的判断是对的,她才是凤凰社的领袖,”哈利拿着名单目瞪口呆,“我,我只是个神庙大祭司罢了。”


  


  “完全正确,”德拉科和他蹲在一起瑟瑟发抖。


  


  赫敏离开之前,一直鞍前马后却连句问候都没捞到的罗恩把她拉到角落里说了几句,雷厉风行的OL忽然红了耳尖,板着脸解释说在她推动的平权事业有所进展之前不想考虑个人问题,说完落荒而逃。


  


  罗恩盯着她的背影发呆。


  


  哈利一蹦一跳地凑上去跟他勾肩搭背,嘲笑他任重道远,还需努力。


  


  事实上他们所有人都是。赫敏的到来好像拨开了始终萦绕在眼前的迷雾,让人看清盘踞迷雾后的庞然大物并不是无懈可击的。哈利聚集起越来越多的巫师,格里莫的餐厅空前热闹,克利切连番抱怨储藏室的食物快要不够了。


  


  暗流涌动。而明面上,一个又一个骇人听闻的人体实验接连见诸报端,如同一颗烧红的石子被投进冰水里,一时激起千层浪。爆料人很快在质疑声和支持声中现身,正是近年来风头很盛的巫师平权组织领导人赫敏·格兰杰。那段时间,她义愤填膺的表情贴满了大街小巷,连同那番著名的发言:“诸位!如果放任这种令人发指的行径,未来没有一个人是安全的。你,我,巫师,麻瓜,没人安全,也没人无辜。”


  


  群情激奋。


  


  媒体舆论的顺利推动有赖于德拉科为他们铺平了道路。大选就在今年六月,支持率落到了前所未有的低谷。他们如梦初醒,把矛头对准了德拉科·马尔福,豢养的鹰犬不听话,就该杀掉。


  


  可是临到动手才发现,这个人他们动不了!在他身后站着哈利和他的凤凰社,那也就约等于所有保留了实力的巫师;赫敏·格兰杰和她的推崇者占据了平民麻瓜的半壁江山。更可怕的是,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获得了接近半数议员的支持。鹰犬长成了野狼,随时预备着转头反咬一口。


  


  他具备了一个政客应该具备的一切素质,比如下三滥,比如阳奉阴违,比如面对着乌姆里奇那张粉腻腻的脸也能伸出手去说一句合作愉快。


  


  当时他正出席一个专程为她准备的生日晚宴。乌姆里奇是个烂人,但她麾下的巫师不全是废物,能利用起来的话,总比资源浪费要来得强。两大心腹同时反水,对他们恐怕也是一记重创。


  


  她很聪明,是见风使舵的一把好手,立刻接受了德拉科的邀请,摇晃着红酒杯掩口而笑:“我到底是个巫师。如果可以,那总还是一个有魔法的世界更美好些。你说呢,小马尔福?”


  


  德拉科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在心照不宣中与她冰释前嫌。


  


  然后他接到了一个私人来电,在众人簇拥环伺中。


  


  是哈利打来的。德拉科有些意外,凤凰社的存在现在已经不是个秘密了,但哈利从未给他打过电话。他担心事情有变,立刻接了起来。


  


  哈利那边杂音很重,夹杂着些许喘息,不知是否又成功暗杀了某个反巫师派的要员。


  


  “怎么,又有好消息要告诉我么?”德拉科调侃,“我这里倒谈妥一件大事,下周三下午,首相同意接见凤凰社社长。”


  


  “……嘿,”哈利的声音有些失真,“我爱你。”


  


  德拉科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哈利重复道:“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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