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琪

尽管伊恩抗议数次，另外三人依然围站在旁盯着他钻那块木头。芭芭拉说得没错，这山洞里也没别的事情可做，更何况大家的性命都押在伊恩手里的活计上，他们如此关心进展倒也无可厚非。

“我好像闻到了什么味道。”苏珊突然说。

“我也闻到了。”芭芭拉也说，“像是什么糊味儿……”

“就是这样没错！”苏珊兴奋起来，“应该快要好了！”

男教师的额上汗水淋漓，手腕则仿佛已经先一步着了火。“还没好，”他咕哝一声，“还差得……远……呢。”

突然，扎从山洞后面冒出来。“这是什么东西？你们在干什么？”

“我们在造火。”博士意味深长地答道。

（“这个‘我们’可真妙啊，”伊恩心中不服，“可是活儿都归谁干啦？”）

扎目光转向伊恩。“朋友？”

被点到名的伊恩抬头，因惊讶而一下子停了手。“什么？”

“不要停下。”博士立刻提醒。伊恩连忙又接着转那木棍。

“赫说你叫自己做‘朋友’。”扎说，“我叫扎。我是首领。你是这个部落的首领么？”

伊恩手上动作不停，一面抬头瞥了博士一眼；后者一副傲慢的神色，正凝视着虚空。

他于是朝老者示意地点点头。“不，他才是我们的领袖。”

“你要对我们做什么？”苏珊焦急地问，“是准备放我们走吗？”

扎看着眼前的几个人，若有所思。“部落的老人们一直在谈论。他们说你们从日神那里来。他们又说，当你们回到祂身边，我们就将再次拥有火。”

“回去？怎么回？”博士尖刻地问。

“作为献祭——就在山洞外那块死亡之石上。老人们说，你们的死亡会带回火。”

“可那不是真的。”芭芭拉大惊失色，“要是杀了我们，你们就永远不会有火了。”

“我就是这么想的。”扎说。“我认为你们是来自山的另一边的新部落。告诉我如何造火，我就让你们回去。”他停顿了一下，“而如果你们不尽快教我造火，我或许便无法阻止你们死在那死亡之石上了。”

说话间，伊恩一直忙活不停。突然，他大喊：“成功了。我觉得它真的烧起来了！”

所有人一下都围了上来。一缕细烟正从那些围着木块的干草中袅袅升起。“快往那儿再放些干草和树叶，芭芭拉。不过要轻点儿，可别把它闷死啦。”

苏珊和芭芭拉蹲在旁边，眼巴巴地守着。

而博士严肃地注视部落首领。“你明白我们在做什么了吗？我们在为你生火。”

“我在看。”

“整个部落都应该看着，”伊恩说，“这样大家都会生火了。”

“只能是首领会造火。”扎大声说，“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首领。”

“说得不错——但在我们部落里，会生火的反而是最不重要的人。”

“我不相信这个。”

“噢，一点不假，”博士骄傲地说，“他就是最不重要的人，因为在我们的部落里，人人都会生火。”

苏珊听了，凑近女教师耳语道：“但愿他不要让祖父证明这一点！”

伊恩又叫：“苏珊，芭芭拉！往这里轻轻吹气！”

两人跪坐在他旁边，开始朝冒烟的干草吹气。“别吹太猛，”伊恩提醒，“这就对啦。它在发亮。那儿有些余烬。苏珊，再给我拿些干草来。”

干草堆里升起一根细细的烟柱。

突然，噼啪一声。一簇火焰蹿起，接着是另一簇……伊恩扔开那把弓，转而用干草和树枝去喂那火苗。火焰越来越高，越来越高，直到石碗里有一小丛火在燃烧。

“你成功啦！”女孩儿兴奋地喊道。“伊恩，你成功啦！”她双臂搂住老师的脖子，给了伊恩一个拥抱。

芭芭拉拍拍同事的后背。“祝贺你，伊恩。干得漂亮！”

只有博士一言不发。老人正在观察扎的反应。

扎痴迷地凝视着火焰。“火啊！”他喃喃自语，“火回来了！”

霍和长老们以及众多勇士都聚在平顶的献祭巨石周围，低声交谈着。“扎已经在枯骨洞里呆了很久，”其中一名勇士说，“日很快就要行到天上了。”

“扎去同外来者谈话，”赫说，“他在学习他们的秘密。”

“当日神的光辉触到这巨石，他就必须带那些人出来。”另一名勇士开口，“我们要将他们的血洒在献祭之石上。”

“所以我们就只能等着。”霍抱怨，“扎在谈话——可我们呢，没有肉，没有树上的果子，也没有地下的块根。扎根本不是首领。”

“要是扎听到你说这种话，他一定会杀了你。”赫十分愤怒，“那时你会躺在那古老的巨石上，直到你的血流干为止。”

“或许扎是想让那些外来者离开。”霍又怀疑地说，“也许他就像老婆婆那样，正在放走他们。”

“这是假的！”赫高声反驳，“扎派了一名勇士看守山洞。他吩咐说要是外来者跑出来，就杀掉他们。”

然而人们依然议论纷纷。赫一面听着，一面心急如焚。若是扎再不抓紧时间，部落的人们就要倒戈，还会将他也杀死。

而山洞外的那名哨兵并不够警觉。跟扎的其他手下一样，他缺乏纪律，很难完成长时间的任务。再说了，扎正同外来者待在一起，这种时候守卫又有什么意义呢？

卡从坡顶的岩石跳了下来，脚步轻得像一只大猫。他从背后掐住了哨兵的喉咙。

两人无声地僵持了好一会儿，卡身上的肌肉因用力而鼓涨起来。最后，那名哨兵倒在地上死了。

卡拔出石刀，溜进了通向枯骨洞的隧道。

星星点点的火苗已然变成一个真正的火堆，在山洞中央欢快地燃烧着。扎紧紧皱着眉，正在听伊恩解释取火弓的工作原理。

跃动的火焰在洞壁投下了大片阴影——苏珊突然意识到，其中有一个影子并不属于他们。第六个影子，巨大又狰狞，赫然打在洞壁上。“快看哪！”女孩惊叫一声。

几个人转过身。只见卡握着刀，正从山洞那一头走过来。

扎一把抓起斧头，准备迎敌。

两人一面绕着火堆转，一面死死盯着自己的对手。片刻，双方同时发起了进攻。这是一场野蛮而残酷的搏斗——更多的是野蛮，因为两人很快相继失去了武器：扎挥斧一击，竟然将卡的石刀劈成了碎片；而扎举斧欲砍时，卡从斧刃下面闪出来，径直要去抓住对方。他们为争夺石斧的所有权打了几个来回。突然，卡从扎的手中扭过斧头，但武器易手的瞬间，他也没能抓牢。石斧砰然落地。两人就如野兽一般赤手空拳地厮打起来。

苏珊把脸埋到芭芭拉的肩膀上，两人都转开了头。另一边，伊恩正注视着两人打斗，惊骇却又着迷。博士尽管也关心战况，面上却颇为冷静，就像罗马皇帝观看竞技场上的两个角斗士一般。

有好一会儿，两人打得难分高下。扎的体型更大，也更健壮；而卡动作更快，还像猫一样轻巧，他一次又一次地躲开了扎的攻击。然而最终，扎的力量优势让他取得了胜利。他紧紧揪住卡，然后用力将对手整个推倒在地。趁着卡还人事不省，扎抓起一块大石头，直直砸了下去……

枯骨洞里又多了一个破碎的脑壳。

山洞外，部落的人们越发不耐烦了。第一缕阳光照在了献祭的巨石上，霍爆发出一声怒吼：“日神已经在我们头上，但是仍然没有火。日神在等着祂的祭品！去，叫扎出来！叫他把那些外来者从枯骨洞带出来！要是他违抗，我们就将他跟外来者一同献祭！” 

扎将卡的尸体拖到山洞深处，然后捡起斧头，慢慢走回火堆旁。他的手上沾满了血。“现在，卡已经死了。我就是首领——并且我们有火！”

这时，山洞外突然传来了愤怒的叫喊。

“扎！扎！把外来者带出来！必须将外来者献给日神！”

“扎！扎！扎！”

喊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激动。

伊恩找来一根长长的树枝，用火点燃了一端，然后递给扎。“拿着！把这个给你的部落看看！”

扎接过了燃烧的树枝。“你们在这里等着。”

“我们和你一起出去。”

“不，你们要在这里等！”扎高高举起树枝，走进了隧道。

伊恩目送他离开，显得有些恼火。“为什么我们不能和他一起走？”

“呆在这里会更安全。”博士说，“让他去吧，切斯特顿，让他去吧。让他把火给部落的人看，建立起领导地位。然后他就会放我们走了。”

扎擎着熊熊燃烧的火把走出山洞的瞬间，议论声戛然而止。

他朝围成一圈的勇士们走去，后者无不畏缩。扎展示手里的火把：“火！”

霍向那火焰伸出手去，恭敬地颔首致意。

扎傲视四周。“卡已经死了。我给你们火。我是首领。”

长老于是低下了头。“是的，你是首领。”

“我们要给枯骨洞里那个新的部落提供食物和水。”扎接着下令。

“我们没有肉。”

扎望向初升的太阳。“我会到森林里去，带回肉来。”

霍饥渴地舔了舔唇。“是的，我还记得肉与火结合的味道。”

“那么我们将再次将它们结合。好好保护这个新部落。我回来的时候，他们必须在这里。其余的人收集木头。我们要让主山洞的火保持不灭。”

扎把燃烧的树枝递给了霍，便走向森林。

赫目送着扎离开，她的双眼闪烁着骄傲。“拿果子和水来，”她发令，“我要把食物带给新的部落——遵照我们的首领，扎的命令。”

枯骨洞里，等待漫长得似乎没有尽头。“没用，”伊恩说，“他要把我们留在这里。”

“有人来了。”苏珊说。

赫捧着一些盛在兽皮里的水果，走进山洞。

“话说，这是怎么回事啊？”伊恩问，“为什么我们还被关在这里？”

赫在火边放下水果，答道：“扎已经去森林里打猎了。不久就会给你们肉。”

“那为什么我们不能出去呢？”芭芭拉也问。

“请让我们出去吧。”苏珊恳求道，“这里真的好可怕。”

“扎已经下令让你们留下。扎是首领。”

“可我们帮了你们呀！我们甚至给了你们火。”

“是的，我们现在有火了。”赫平淡地说。

她准备离开，但芭芭拉抓住了她的手臂。“我们要在这里呆多长时间？我们得和你们呆多久？”

“永远。”赫简短地答。她抽出胳膊，转身离开了山洞。

“‘我们现在有火了’。”伊恩学着赫的话，语气苦涩，“是啊，是我把火给了他们——简直像个傻瓜。我就该再等一会儿，跟他们讨价还价一番……”

“别忧虑了，小伙子，你做得没错，”博士说，“那也是仅有的选择。”

芭芭拉点点头。“至少我们还活着。要是没有给他们火，这会儿我们已经被献祭了。”

苏珊环顾一阵这个阴暗的山洞。火苗发出的微光照在那些破碎的森森头骨上。

“永远啊，”她低声说，“你们听到她说的了。他们要把我们永远留在这里……”